12退路

    “好啊，谈谈。”晁郁仍旧双手持枪，缓缓后退。

    “你知道分叉口怎么选，你也会用喷雾驱虫。你对我们的世界是很了解的，而且你还怀着敖之棋的孩子。”敖梅不紧不慢的向她们一步一步的走着。

    “所以？”

    “所以你把活祭品交出来。我发誓直接送你回去，并且不会告诉其他人是你做的。你可以继续和敖之棋顺利结婚，然后……”

    “然后一起享尽荣华富贵！傻孩子，公司早就由敖之棋接手了，就算活祭完成，也不会影响敖之棋在家族里的地位。你不要担心。”

    天啊，晁郁忍不住笑起来。该说她什么好呢，居然到现在还相信她为了嫁入敖家未婚先孕，打乱活祭是为了保住敖之棋的家族地位。多么愚蠢多么可悲的女人。

    “你来的路上看见你弟了吗？”晁郁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打断了敖梅的思路，她愣了一下，“啊？”

    “那就现在送你去见他。”晁郁不知什么时候在枪口贴上了一条符纸，扳动了扳机。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金光的子弹击破了敖梅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屏障，瞬间穿透了她的腿。

    “给我追！”敖梅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甬道中瞬间涌出无数大小各异的虫子，紧紧跟住晁郁和方祎薇。俩人一边跑一边喷喷雾，但是喷雾总有喷完的时候，这么耗下去是没用的。

    “没用的，你们逃不掉。外姓人就算耍了小手段也不可能走得出去！”敖梅尖叫到，她的脸出现在甬道的石壁上，吓得晁郁两腿一软。还在晁郁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反应过来后她迅速对着那张‘脸’开了一枪。墙壁被子弹击中，石块迸裂，留下一个深坑。但是脸又移到她们脚下的路上，继续说着些讨人厌的话。

    “晁郁，晁郁。你带不走她的。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的神会庇佑我……”敖梅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响个不停。

    “你要不就按她说的做吧。她不是答应不会伤害你的吗。”方祎薇突然拽了拽晁郁的手。她俩都跑了很久了，几乎已经到体力的极限，可身后虫群还在紧追不舍。

    “对啊。我刚刚已经在神面前发过誓不伤害你了。”敖梅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你都怀孕了……”方祎薇微微垂着头，她握紧晁郁的手。方祎薇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晁郁能幸福，而且最好能比自己还幸福。她很感谢晁郁来救她，但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如果因为自己让晁郁也要背负上什么的话，不，晁郁已经为她做了太多。所以更不能再向前走了，晁郁不可以和她一起死在这里……

    “你不要听她胡说。我没怀孕。jiejie，我会来找你就说明我有信心带你出去！”

    “你没怀孕？”敖梅的脸色突变，脚下的地面也随之扭曲起来，“你敢骗我……”

    地面不断上抬，晁郁和方祎薇根本无法平衡身体，她们摇摇摆摆的贴在石壁上试图前进，但那地面拱起直到洞xue最高处，尘土纷飞，土块之下露出一段黑色发亮的甲壳，是一只巨大的蜈蚣。晁郁开了一枪、两枪。但硬质的虫壳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伤害。

    “看来早就该杀了你的。”敖梅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对着她们步步紧逼。狭窄空间中，晁郁和方祎薇躲无可躲。

    “你明明可以直接享受荣华富贵的。却非要把小命搭在这里，真是愚蠢……”敖梅举起枪，想对准晁郁，可惜方祎薇拦在她身前，整个人挡住了身型娇小的晁郁，敖梅没法直接开枪，她要留方祎薇活口。

    “像你这种可以杀掉自己所爱来苟活的人肯定不会懂。”晁郁的声音幽幽的在敖梅身后响起。

    “你说什……咳咳咳咳咳咳。”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片白烟，敖梅剧烈的咳嗽起来。她的眼球干涩胀痛，喉咙也全被这nongnong的白烟堵住。难道射中自己的那颗子弹有问题？敖梅竭力的想要从白烟中找到方向，但白烟越来越重。直到视野中全部都变成一片白。

    “小梅，我在这儿啊。”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敖梅不可置信的向前迈了两步，是的，千真万确。远处微笑的那个白西装男人就是自己的一生挚爱。

    “不，不，不要！”敖梅撕心裂肺的喊道，但男人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温柔的笑着。“我买了去索城的两张机票，明天晚上，我们就可以离开祈平市，不，直接离开东城。在索城不会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小梅。你说过，你最喜欢温暖的地方……”

    “快不要说了！”敖梅痛苦的蹲下，双手抱住头。

    “怎么了，小梅……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工作？我们可以去找新的工作啊。存款……我的存款是不多了，但是我们可以为我们的家再努力出新天地啊。”

    可是敖梅不想工作，也不想努力。敖梅人生前二十多年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日子。她可不想和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去一个陌生遥远的落后地区打工过日子。但祈平市，甚至整个东城周边的地方都已经没有他们的出路了，真率大概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公司平白无故炒鱿鱼，是因为敖家的施压。

    婚祭安排在明天晚上，还没有正式开始，如果自己真跟着真率私奔的话，家里可以再重新寻找祭品。但是也一定会和她断绝关系。敖梅看着被冻结的银行账户，身边朴真率还在不停地为她描绘出未来的美好蓝图。索城肮脏，杂乱，不少地区还战火纷飞。敖梅听说那里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爱情固然伟大，可并没有到能让她为之放弃金钱的地步。至少当时的敖梅是这样想的。

    你知道，都是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是爱你的啊，真率。敖梅泪流满面，她说，这不是她的错。

    手起刀落，爱人鲜血喷满了整具木棺。

    “原谅我……原谅我！”敖梅整个人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的望向上方，然后像尊木雕一样凝固了，唯有那张干裂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说着话。

    “她怎么了……”方祎薇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敖梅的生命力就像突然被抽尽一样，眼珠黯然无光，悔恨的泪水在涂满油彩的脸上流过几道彩痕。

    “心梗发作。”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都是家族…我只能…我错了…真率…原…谅…”

    敖梅确实很惨，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但她不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推给命运，她也曾有别的路可以走，但她太懦弱太自私了，她没有做出任何选择。几十年的自我麻醉也不能让她心底遗忘：她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她就是靠剥夺别人生命的来活下去的寄生虫。

    所以就让她在自己无尽的梦境中乞求那份永远不会到来的原谅吧。晁郁别过脸，不再看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而甬道恢复如初，路面平坦起来，虫群也消失不见了。当下更重要的仍然是从这个吃人的魔窟中逃出去。

    或许是因为死人刺激到了地下的那个祂，甬道变得更加复杂阴暗起来。晁郁只觉得两眼酸涩，头晕目眩。这就是滴眼液的副作用，下单的时候卖家提醒过她。

    “你没事吧，小玉。”方祎薇紧张的晃了晃晁郁肩膀。“把眼药水给我，现在我来带路。”

    “不用……”晁郁不想让方祎薇也承受这种副作用。

    “说什么胡话，本来就是因为我你才会被牵涉进来的。我才是应该有义务带你出去的那个人！”晁郁拗不过方祎薇，何况现在也不是相互谦让的时候。换成方祎薇带路后速度果然快了很多，晁郁也可以放松一下精神，去思考点别的东西。

    如果说方祎薇是因为不幸遇到敖淮，那么自己出现在这里就要从半年前的医院实习说起。晁郁的前20年都是作为纯唯物主义者度过的，但是双石医院专治她这种不信邪的人，在那里，晁郁第一次意识到，她生活的世界就像是一只海中最小的虾米，而海洋中还有无数其他的生物。这些生物往往都比人类要高级，有着超自然能力。周仕汝说，不要轻易的去打扰祂们，尤其是在祂们自己的领地上。

    她曾在双石医院的实验室见过这种生物，但医院毕竟算是人类文明的产物，很难被直接扭曲。但她们现在所处的甬道可就不一样了，或许，这块地下甬道本来就是晁郁要面对的‘祂’的造物。

    “jiejie，你确定没走错吗……为什么越来越暗了啊。”晁郁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对劲，脚下的土壤越来越松软，四周石壁的纹路好像一直在变换，怎么都不像是在往上往外走。

    “没错啊。按照你说的，最亮的那一条路。而且还有褐色的线标志。”

    “什么褐色的线？”

    “就，就是石壁上有很多褐色的线啊……”方祎薇有些慌乱的回头看晁郁，她想证明自己没有带错路。可是晁郁没有立刻回答，她转头盯着石壁，“我看不到。”

    晁郁看不到褐色的线，她只能看到石壁的纹路呈现波浪状的推进变化，就像肠蠕动一样。如果肠镜有意识的话，那肠镜每天能看到的画面应该就是这样。

    “是有啊。就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感觉和血管一样。”方祎薇走过来，指着石壁说。她用细长的手指戳了一下石壁，结果那里像果冻一样陷进去了一个小窝，又迅速回弹至平整。

    ？

    晁郁和方祎薇都愣住了。

    蠕动、血管……

    晁郁用力踩了下地面，软软的，根本不是地下土壤的质感。而且话又说回来，祠堂建在低矮的山上，那祠堂下的甬道应该很短，面积也不大才对。活祭开始后就‘苏醒’的甬道，只有活祭品才能看到像血管一样深色纹路，敖梅说，她刚刚对着神发誓了，可是神在哪里？

    这片甬道不是‘祂’的造物，这分明就是祂的本体！晁郁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所有人，一直都在这个生物的身体里来回穿梭。

    “往回走。”晁郁没有任何犹豫。她要回到木棺那里的起点，去挟持一个敖家人带路。敖梅说的没错，外姓人在这里是走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