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一家三口(二)
86. 一家三口(二)
街道转角的幼儿园今天非常热闹。 围栏上绑满了彩色的气球,手工制作的小灯笼画着稚嫩的涂绘挂在大门两侧。拉起的涂鸦海报上是水彩笔手写的“亲子游园会”几个大字。 此时,家长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正陆陆续续的走进幼儿园里。 “哎呀,谁家爸爸好帅啊。这宽肩窄腰的身材又好,身高绝对有一米八五往上了。” 穿着居家服的女人牵着儿子,眼睛就像是被扣上了锁,牢牢的拴在了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身上。 她身旁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这才将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顺着妻子的目光不屑的一瞥: “切,你没看他耳朵上戴着助听器?帅有个屁用,残疾人一个。” 听到丈夫酸涩的言语,女人一巴掌拍在丈夫圆滚滚的肚皮上,肚子上的肥rou抖了三抖: “我穿上高跟鞋都比你高!在你们男人里面,你算几级残废啊?!” 为了今天的活动何愿多有准备。 她穿着一身运动服,高束的马尾辫随着她弯身的动作垂落在肩膀,两鬓仔细梳理过鲜有碎发散落,清爽又干练。 在桌台上签完到,她放下笔直起了身。 坐在桌旁到两位老师笑容满面,她们满眼喜色的望着何愿,又时不时将目光投到她身后。 “米米的爸爸mama颜值好高哦。” 另一个老师搭着话道:“是哦,而且米米mama好年轻啊。” 听言,何愿的脸颊被染得红扑扑的。 她回过头。 肖纵抱着米米站在她身后。 如她一样,肖纵看起来也像是好好准备了一番。 他特意将头发修剪得规整,看起来干净利落。半扣的深色外套里是一件纯白内搭,隐隐得见被充鼓胸肌绷起的弧度。 米米被他抱在手上,自然而然的环着他的脖颈。他一手挎着米米的小背包,一手腕间系着米米的花边帽,宽厚的肩膀上还挂着五颜六色的儿童水壶,恍惚间,真就像一个孩子的爸爸。 看着他身上缀满东西,何愿赶忙上前: “我帮你拿一些东西吧!” 肖纵摇摇头。 “不、用。” 相较于以前,他开始试着说话,也愿意去说话。 他能说出简单的词汇和并不连贯的句子,虽然发音生涩口齿不太清晰,但足以让他人理解他的意思。 何愿笑笑:“我们家米米爸爸好称职啊。” 她意在逗趣引他多少几句话,可话说出口倒是让她面生薄红。 与她相对而站的男人与她无差,此时顿时垂下了的眸,耳根微红。 二人之间沉默许久。 他才缓缓启声道: “……应该的。” 亲子游园会在一阵欢快的音乐中正式开启。 轻松惬意的小游戏花样百出。 充气池塘里放满了各色玩具小鱼,何愿握着米米的手,共同持杆钓起一条条小鱼。接二连三放到了肖纵手中的篮子里。 地上整齐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糖果玩具,肖纵握着塑料圈轻轻一掷,套中了一个又一个奖品。一旁的“母女”二人在每每套中时都一阵欢呼,为这位厉害的“爸爸”大声喝彩。 不一会儿的时间,米米手中的奖励便搂都搂不完。 连“爸爸”身后的小背包都塞得鼓鼓囊囊。 终于,来到了亲子活动的重头戏。 障碍赛跑活动。 mama抱着孩子绕过障碍物,爸爸越过重重体能难关,两人以中心点汇合。 好在何愿有先见之明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裤,此时她正抱着米米,与其他参赛家长并排站在赛道上。 远处,一行男人们蓄势待发。 他们高矮胖瘦不一,其中最为出挑的是比旁人都高大了许多的男人。 宽大的骨架与充实的肌rou,过人的身高与优越的比例,无疑不让围观在旁的人多看上两眼。只是每每有人发现了他夹在耳畔的助听装置时,都会惋惜的摇摇头,而后几声碎语。 眼见老师将信号枪高高举起,何愿搂紧了怀中的孩子,低语道: “米米,可要抓紧咯。” 米米环紧了何愿的脖颈,用力点点头: “嗯!” “嘭——” 信号枪里彩烟四散。 所有人向前迈开脚步—— 一开始使用十足爆发力的mama们最先气喘吁吁慢下脚步,何愿稳着呼吸全神贯注于脚下障碍物的闪避后来居上,不知不觉间已冲到了最前列。 她寻得片刻抬起头向远处望去。 那边的爸爸们竞争更为激烈。 稍具难度的独木桥已经败下了部分男士,紧接着的引体握杆前进更是能做到者少之又少。一身肥rou的男人无力用手臂撑起沉重的身体。久坐办公室缺乏运动的男人在双手握住横杆时已经肌rou颤抖寸步难行。 寥寥几个身形壮实的男人才能凭借手臂的力量握杆前行。 肖纵双手一松从高杆上跳落而下,一马当先结束了关卡。 何愿穿过了最后的障碍,抱着米米蓄力最后冲刺—— 血液在沸腾。 心跳在加速。 不知是胜利曙光的照耀。 还是瞳仁中映现的人影在向自己奔来。 他们向彼此奔跑。 越来越近。 就在到达终点的那一刻,何愿因惯性身体前倾。 这时。 肖纵展开臂膀,牢牢的将何愿接在怀里。 二人急促的喘息交错,心跳声纠缠在一起,早已辨不清彼此。 何愿抬起头,刚好陷入了他的凝视。 他们以一个极近的距离相视,像是偷窃了片刻时光,纵容自己无限沉溺。 几声礼炮鸣响惊得何愿肩膀一颤。 二人怀中的米米不由被吓得捂住了耳朵。 “恭喜米米和爸爸mama~获得比赛第一名!” 彩带飘洒如雨。 亮片闪动着晶光落满了二人的发。 “米米第一名!爸爸mama第一名!” 米米欢呼着。 她抱着何愿,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探着身在肖纵脸上吧唧嘬了一下。 他们在漫天绚丽缤纷下再度相视。 她牵起微笑。 不是曾经的持礼,不是构造的伪装。 是喜悦的表述,是完完全全感染着他的心浪澎湃。 他望着她。 深深的望着她。 就像要将她刻入眼底,藏在心里。 “来来来,让我们第一名的米米和爸爸mama留一张合影!” 老师为米米挂上奖牌,拿着单反相机笑眯眯的走到三人身前。 肖纵小心接过何愿手上沉甸甸的米米,二人并肩站在一起。 老师举起相机: “好,来、看这边。爸爸mama再靠近一点。” 何愿局促的挪着脚步,直至与肖纵的臂膀相抵,感受着他的温度在相触之处无限蔓延。 米米一手搂着肖纵的颈,一手挥舞着,像是在找寻何愿的牵引。 何愿默契的抬起手与米米rou乎乎的小手紧紧牵在一起。 “开心一点哟。三、二、一——” 快门按下。 何愿微笑着稍稍偏头,就如同靠在身旁男人的肩膀。 沉肃的男人浅浅扬着唇角,目色褪去阴霾,恍见明朗。 …… 夜风拂起雪白纱帘,波浪般的褶皱轻轻摆动。 庭院里隐隐花香随风漫入窗台,混淆着泥土的芬芳,清新淡雅。 书房里仅留有一盏台灯,晕出由深到浅的暖黄光芒。 台灯下最亮的光域里,放着一张看似一家三口的合影。 纤指抚过照片上男人的脸庞,久久摩挲。 忽而指尖一滞,停留在他难得所见的笑容。 在她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未笑过。 不止是笑,他的脸上吝啬于任何一个情绪的表述。 过于沉冷。 凝在照片的一双眼睛像是陷入追溯的洪河。 追溯着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追溯着或许更久更久的回忆深处。 轻柔的敲门声传来。 何愿急忙抽开抽屉,将照片放了进去。 在莫许打开门时,刚好将抽屉推回。 “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 见到她模样仓促,他止步在门前,并未走进。 何愿转过身,摇摇头。 “没有!我正要去睡了。” 她站起身,将座椅推正。大步走至莫许身前: “以后你先睡就好,不用等我。快要学历毕业考了,平时我要多复习一下功课才行。” 金丝眼镜映着暖黄光点,男人温和的目光包裹着她。 他抬起手,抚在她的脸颊。 他微微倾身,在她的额间留下一吻。 “没关系,我等你。” 她覆在他的手背。 以一个装持得还算自然的微笑掩饰过了眸中一瞬闪躲。 “走吧,我们去休息吧。” 书房大门缓缓关掩。 她将那看似不经意的视线投在抽屉的位置,执着的目色藏满缱绻难以割断。 直至房门紧闭。 无数留恋隐在空旷的黑暗之中,悄无声息。 平房窗外临近一片野蛮生长的草丛。 到了深夜,虫鸣不歇。 陈旧的床头木柜虽斑驳褪色,但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其中摆置的物品排列得整整齐齐。 一只助听设备安安静静的躺在桌面,插着长长的数据线,其中闪动着红色的充电提示灯。 躺在铁架床上的男人穿着松垮旧衣,被当作睡衣的旧衣边沿破着窟窿,图案早已褪色。却被男人壮硕的身体衬得剪裁有型。 男人平静的瞳眸中刻意藏匿着不为人知的千丝万缕。 每一丝每一缕,都紧紧缠绕在他手中捏握的照片上。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 幸福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