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经典小说 - 古典制约在线阅读 - 第111章

第111章

    凯蒂跟着他,脚爪在木地板上拍出轻响。

    “现在吗?”惠特曼教授正靠着床头读报纸,“你要回去?回国内?”

    他看了看表,“快要十二点了。”

    “对。”燕知已经拿好了东西,“我有急事。”

    林医生摸到床头的眼镜,“是什么事?现在外面雨很大,明天早上走来得及吗?”

    燕知摇头,“我需要立刻走。”

    惠特曼教授起身披上衣服,没继续问,“我去送你。”

    燕知刚要回绝,他摇摇头,“这个时间你打不到车。”

    去机场的路上,燕知一直很冷静。

    他甚至可以跟惠特曼夫妇道歉,“对不起,这么突然。而且也很晚了。”

    林医生从副驾驶上回头看他,“知,你脸色非常不好,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出事没有,所以我必须回去亲自看看。”理智告诉燕知可以让林医生给牧长觉打一个电话来确认。

    但他又知道自己会有无数理由怀疑。

    甚至哪怕他亲眼看到牧长觉完好无损,他都不能百分之百确信。

    他要立刻回去。

    很远的天边传来了滚滚的雷声。

    燕知脑子里面浮出来牧长觉的声音,“罚我天打雷劈。”

    他的瞳孔一瞬间扩大了。

    燕知在脑海中极速地思考,或者说狡辩:他没有需要牧长觉,他在想办法,不能算牧长觉错过了他的需要。

    而且这里是帕市。

    牧长觉那里是白天。

    隔着一个地球的雷怎么能劈到他?

    但是支璐从前也不信“燕征天”会克到她家破人亡。

    “知?知?”林医生轻轻摸他的手,“我们要不要现在去医院?我觉得你需要治疗。”

    燕知很轻地抹了一下眼睛,声音里几乎有恳求:“我不能去医院。您让我回去。”

    惠特曼教授用商量的语气问林医生:“你需要陪他过去一趟吗?”

    “当然。”林医生叹气,“我不可能让他这样自己走。”

    她有帕市的永久居民权和长签证,没换过国籍,出入境比较方便。

    从安检到上飞机,燕知几乎都是机械地跟着林医生。

    他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要回去”。

    航班在夜雨中起飞,反光的舷窗上倒映着拉成细线的雨水。

    燕知吃了助眠药,甚至又吃了一片“薄荷糖”。

    但是他不仅毫无睡意,心跳反而越跳越快。

    “还好吗?”林医生担心地看着他。

    燕知缓慢地吞咽了一下,点点头。

    “我是你的医生,你不必对我掩饰。”林医生用干燥的手心温暖他,“除此之外,我还是你的朋友。”

    “我眼睛有点看不清了。”燕知靠在座椅上,轻声坦白。

    “休给了你太多压力,是吗?”林医生忍不住地叹息,“但他没有恶意,如果你不想按照他的方式来,可以直接地拒绝他。”

    “不是,休非常好。”燕知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可能我的情况比我自己以为的要复杂,而我想要的却又太多。”

    “知,你别这么想,”林医生试图开导他,“你所有的需求都是正常范围内的,只是每个人都会生病。生病是不能控制的,却是可以治疗的。”

    燕知看着她,似乎只是在认真地听她说话。

    但他正在努力摆脱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支璐问他,“你是我和北珵的孩子,不是牧家的孩子!”

    “这有什么矛盾呢?”燕知听见自己争辩,“我爱牧长觉,为什么是自私?”

    “为什么?我们现在离开那个环境了,我们现在有新的生活了。”支璐的声音在哽咽中犹豫,“现在这个家里就剩我们俩了,为什么你还是更爱一个外人?”

    燕知当时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明显的,“因为是他陪着我长大的,我生命里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他。”

    甚至只有他。

    他的每一个毕业典礼,都是牧长觉作为家长参加的。

    甚至他的许多个家长会上,是牧长觉骄傲地接受表扬。

    牧长觉从不缺席。

    “所以我和北珵算什么?”支璐质问他:“你爸没了你第一时间要找长觉你想过我吗!你有一点点在意过你真正的家人的感受吗!”

    当时燕知只有十九岁,看见母亲的泪水是惊恐的。

    但他又有着那个年龄特有的嘴硬和倔强,“这跟我爱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爸爸去世了我就不能再爱牧长觉?”

    “因为你是我们家的人,”支璐一边说一边用手点他的胸口,“因为我费尽心思想要把你带出失去父亲的阴影,因为你父亲也不希望你当一个被社会为难的异类!牧长觉把你惯成这个样子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当时燕知的思维非常清晰。

    他含着泪水一字一顿地回答支璐,“您要走出的是您自己的阴影,而我需要牧长觉就像您需要爸爸,我爱他不妨碍我也爱您。我们有什么错呢?”

    到那时燕知从来没有一天怀疑过牧长觉,“他一定也在找我。”

    当时支璐满脸泪水地看着他,目光是陌生而震惊的,“失去你父亲是我一个人的阴影?我们对你而言,就这么可有可无?你这么依赖长觉,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他,和今天的我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