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谢云流踏进a大的校门。 不同于发展日新月异的城市，大学的楼还是那些楼，树还是那些树，青春洋溢的学生换了面孔，也总还是同样的青春洋溢，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谢云流沿着指示牌走在熟悉的校园路上，听着路过的学生仔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也被这样的青春气息感染，仿佛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 他已经28岁，面容依然年轻俊朗，套着短袖休闲裤在大学校园里晃悠，也瞧不出和大学生的区别。谢云流身高突出五官优越，身上始终有股张扬气质，不由自主吸引人目光，有胆子大的omega盯着他看了半天，上来搭讪：“同学，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谢云流一怔。社会人的生活忙碌不得喘息，日本又是一个压抑的国家，他平日里常常是一身黑，眉头皱着，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搭讪过他。 或许是回到天真单纯的校园，也难得穿得轻松休闲，他人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即使嘴角不再像从前那样噙着笑意，整个人的气场也温和了许多。 这其实才是他曾经的状态。 但曾经作为校园风云人物的谢云流其实是不太有人搭讪的，稍稍熟悉他一些的人，都知道他有青梅竹马感情稳定的男友。两人常常出双入对，天造地设的般配，这样好看的一对走在学校路上扎眼极了，任谁见了李忘生的样貌和谢云流对他的上心，都该知道这墙角是撬不动的。 在李忘生这样热爱学习不关注八卦的学霸不知道的角落，学校论坛里甚至有他们的cp贴。谢云流倒是听说过，一笑置之，甚至大有披着马甲添把火的架势。 偶有不明真相的人来问，如果李忘生在他身边，他该直接把搭讪者丢给他的omega：“问他。” 谢云流对陌生人从来没有什么体贴关照的心思，不会在意当事人尴不尴尬，反倒是李忘生有些忐忑他这样的态度，只能抱歉地和对方笑笑。 如果他独自遇见，该回去嘻嘻哈哈地和李忘生炫耀，博取他的关注：“忘生，你要把我看紧点，不然我要被别人拐走了。” 他倒是把李忘生看得很牢，恶龙守卫财宝一般。 年纪小些时的李忘生特别好逗，一钓就上钩，知道谢云流故意玩笑，不好意思讲争宠吃醋的话，也乖乖将师兄贴得更紧，手攥得更牢。 这就让谢云流十分受用了，凑过去轻轻吻他一下：“你的，谁也拐不走。” 谢云流看着面前满脸稚嫩的omega不禁失笑，心道我都比你大多少岁了。 “不了。” 这个omega天性活泼眉眼漂亮，大概平日里也是被众星拱月捧着的。他自信于自己的魅力，锲而不舍地追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这一款？还是你有对象了？” 大有如果不是有对象，他就要死缠烂打的架势。 “有。” 谢云流这样打发他，一句话不愿多说。 那个omega拉长声音，置气一般“噢”一声，气呼呼地离开。 谢云流隐隐听到他的同伴和他叽叽喳喳：“都告诉过你这样的alpha肯定有主了，哪轮得到你捡漏。” 那个omega不服气地撇嘴反驳：“万一呢。还有，什么叫我捡漏？我哪里配不上了？” 一群学生还在讨论：“没见过啊，这么帅不应该没听说过啊，别的学校来的？” 另一个附和：“对对对，今天毕业典礼，人家说不定来参加对象毕业典礼的。” 谢云流确实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他跟着前往体育馆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走，他们大多成群结伴，笑笑闹闹，偶有几个落单的孤孤零零，和谢云流一样。 他顺路拐进路边的小超市，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 老板漫不经心地扫码：“两块。” 谢云流掏出手机要付钱，瞥到看收银台摆的各类糖果。他犹豫一下，还是拿了一条橙子味的软糖：“加这个一起吧。” “……接下来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人群小小沸腾一下，谢云流看见前面的omega小女生兴奋地拉了拉同伴：“快看快看，就是这个学长，我们学院最帅成绩最好的！年年拿国奖！吕导的得意门生！” 谢云流低头去撕刚才买的糖果包装。 这样的描述并不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如果当年谢云流没走，大概率会和李忘生站在同样的位置，分别代表本科和硕士毕业生进行发言。 “是挺好看的，但是差不多得了吧人家也是omega。” “omega怎么了omega我也可以！他还没有对象我还有机会！” 谢云流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他那种理智到没有感情的人，怎么会损害自己的利益，离经叛道和没有利用价值的omega在一起？ “他都毕业了你机会不大了，你怎么早不努力呢？” 小女生撇撇嘴：“我口嗨一下而已嘛。我师姐跟他一届的，据说他有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好像是比他大，一毕业不知怎么的就分手了。师姐说学长人可好了，他男友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估计是校园恋爱一毕业就分了吧。你们学长挺惨的，估计他前男友是个渣男，只想享受校园恋爱根本不想负责。这种渣男还惦记他干嘛？” …… 这个前男友本人就站在她们身后。 谢云流把糖果扔到嘴中，无所谓地想，李忘生倒是会做戏，他骗了自己感情，在众人口中却变成了他谢云流的错。 熟悉的声音响起，宽厚温柔，成熟稳重中又带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清亮。话筒让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变形，谢云流顿时产生一股不真实感，仿佛自己处在一场梦境或幻觉中。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 谢云流脑海中惊雷般炸响。 ——师兄。 谢云流竟无端想起他叫床的声音。 正经的声音微微哑下去，间关莺语，幽咽泉流，一声师兄叫得千回百转。 再抬头时，大屏幕上李忘生放大的脸蓦然闯入他眼帘。 李忘生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微微点头致意，谢云流生出一股厌恶，李忘生还是这么假。 谢云流猛地恶狠狠咬一口嘴里的糖，好像是要咬断某人的脖颈。可惜他买的是水果软糖，一口咬下去，不会咔嘣一声分明地碎裂，来彰显这个人的怒气、来给他泄愤，只会更加缠人地粘黏在牙齿上。 谢云流有些后悔买了这条软糖，更远地，他有些后悔回来了。 李忘生的发言一如既往的完美，回首过去、展望未来，调动情绪足了毕业生的情绪，滴水不漏，无可指摘。 一如他的做人风格。 可惜都是假的，不知其间有几分真心，或许一分也没有。 李忘生那双眼睛最会骗人，清澈明亮，点墨般乌黑纯粹不含杂质，说什么谢云流都会信他。 谢云流信了李忘生说的爱他。 他原本打算毕业典礼上和李忘生求婚的。或许这个年代一毕业就结婚还太早年纪太小，但他一刻也等不急了。 他打算借着毕业的由头名正言顺送李忘生鲜花，里面藏上他准备好的对戒。 戒指图纸是他自己找设计师沟通敲定，李忘生不喜欢太过高调，他就只是订了铂金素戒，里面刻着二人的名字。李忘生那只上面雕了流云暗纹，谢云流会窝在他怀里撒娇，要李忘生时时想着自己，爱着自己。 他自己那只上面雕着一轮明月，李忘生是他高洁美丽的明月。 李忘生那只戒指边缘微微凹下一个弧度，谢云流戒指上凸出的圆月正好能嵌进去，组成一副流云逐月的图案。 而李忘生会答应他，他知道的。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导师吕岩，和师兄……”李忘生似乎顺嘴就把这个词说出口，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师姐、师弟师妹，整个师门。” 谢云流知道他这是紧张掩饰的表现，但他不太确定李忘生说的师兄是不是自己。 李忘生从前是只叫自己师兄，他叫别的学长都会带上姓。 只有“师兄”是独一无二的，像英文里的定冠词the，你知道它独指那一个人。 但—— 他都走了三年了，有什么好谢的？虚情假意的，是要谢给谁听？ ……难道他就这么笃定，赌自己今天会来。 谢云流心里无名火起，索性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