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我爱你』

    得益于简隋英的提前安排，赵锦辛在救护车上就止住了血，然后被立即送往市区的医院，连夜进行手术。

    简隋林被从车里救出来时已经昏迷不醒，车速太高撞得太狠，安全气囊甚至没来得及完全膨胀他就被磕晕了，又吸入了不少浓烟，正在赵锦辛对面的手术室抢救。

    李玉虽然被邵群拉了一把幸免于难，但是摔倒时压断了手，被一同送进医院。

    简隋英伤得不重，只是手臂被划了条口子，可能是他和李玉认识以来进医院伤得最轻的一次。

    “隋英，要不我让小周先送你回去吧？”简隋英缝好了伤口就找过来，邵群摸摸他苍白的脸，又看看手术室，目光垂下去，“我还不能走，我得等锦辛出来。”

    “傻了么你？我走了等会儿让赵妍活撕了你？”简隋英累极了，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椅子上，他拽拽邵群的袖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把头靠进邵群怀里，小猫似的蹭了蹭，闭上眼，“我困死了，先让我睡十分钟。”

    邵群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的弟弟都在急救。

    简隋英真的累惨了，几乎是马上就睡着了，邵群不敢乱动，就紧紧搂着他。忽然有个影子凑过来，邵群抬头看，黎朔把一床薄被搭在了简隋英身上，沉默着坐到了走廊对面的椅子上。

    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在这个不得不安静的地方沉淀，在每个当事人的心里酝酿。

    “邵群，虽然你是个混蛋，但是，谢谢你。”黎朔率先开口，他没看邵群，手术中的灯牌在他眼里逐渐模糊成血红的光斑。

    “……”邵群也没看黎朔，他垂眼细数简隋英的睫毛，“黎朔，虽然我们已经扯平了，但是对不起。”

    走廊里又陷入了沉默，这是他们彼此认识后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

    黎朔觉得他其实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真诚，他还是怨恨邵群，恨他自以为是恨他道德感廉价，毁了程秀的生活，毁了自己的事业。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短短半年，邵群似乎发生了一点改变，一点微不可查的改变，却让他没那么惹人生厌了。

    简隋英没睡多久，就被耳边的人声吵醒了，他还没睁得开眼，衣领就被一双手揪住了，女人尖长的指甲几乎戳到他脖子上，赵妍凄厉怨毒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简隋英被那个死字刺激到，猛然睁眼，他抬手捏住赵妍的手腕，根本还没用力，只是看了赵妍一眼，她就被吓得松了手，简隋英皱眉，一把推开她，这才粗喘着靠在邵群肩上，闭上眼哑着嗓子问，“简隋林死了？”

    “没有。”邵群拽拽他，“你爸和李玉爸妈来了。”

    “噢……”简隋英懒懒地应了一声，这才坐直了身子，抬头看向简东远，“没死真是可惜了。”

    “你说什么？隋林可是你弟弟！”简东远瞪起眼。

    简隋英并不在意简东远的暴跳如雷，他环视一周面前四个人，实在懒得解释，指指一旁的两位留下来看守简隋林的刑警，“你们自己问警察同志吧。”

    氛围太压抑，简隋英不想呆在这，拉了邵群出去抽烟。

    “冷不冷？”已近黎明，天边泛起一丝温暖的红晕，但气温还是很低，邵群搂紧了简隋英，把他焐在自己怀里。

    “冷。”简隋英缩在邵群的大衣里，把自己冰凉的手伸进邵群衣服下摆。

    “你怎么突然这么——”邵群给他点烟的手顿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好形容词，挠了挠头发，简隋英挑着眉看他，一脸的无辜，邵群叹口气，把烟塞他嘴里，“突然不嘴硬了，还这么黏人。”

    “我就该整天骂骂咧咧抽你大嘴巴是吧？”简隋英翻个白眼。

    “也不是，就是你这样，我老觉得，像假的，你刚睡着的时候我特别害怕，我在想这是不是我弥留之际的幻觉，是不是刚刚在那个仓库我们都——”

    简隋英捂住了邵群的嘴，他感觉到邵群在发抖，这一晚邵群也经历了太多，饶是他神经粗壮，也经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惊吓。

    “别胡说。”简隋英吻过他颤抖的眼皮，也被传染了情绪，感到眼眶酸涩，他强撑着笑，不让自己哭出来，“我在外边儿都看见了，我当时就想，要是一辈子就这么长，那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太少了，我还总欺负你，人生苦短，我怎么不能对你再好一点儿呢……”

    “谁说的，你什么时候欺负过我，都是我惹你生气……”邵群抹去简隋英没忍住的眼泪，低头吻他被冷风吹得焦干的唇，“隋英，我——”

    “让我先说吧，不能总是让你迈第一步，”简隋英眨眨眼，湿润的眼睛在晨晖中如星闪烁，他凑在邵群耳畔，语气郑重，“邵群，我爱你。”

    “嗯……”邵大公子的俊脸竟然泛起可疑的红晕，他搂着简隋英的腰，把他紧紧按在自己胸口，“我也爱你。隋英，我爱你。”

    整整一夜的恐慌惊惧，消弭在互诉衷肠的温柔情愫中，消弭在灼热赤诚的唇舌交融间，消弭在红日初升的万丈霞光下。

    “亲够了吗？”硬邦邦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邵群惊恐回头，几乎是下意识把简隋英藏在身后，脸上挤不出一点笑，他低头，心虚地不敢直视邵雯，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怕他姐抬手抽他，“姐，你怎么……”

    邵雯只是剜了他一眼，就径直走进大门。

    “我告诉姐的，她原本在上海出差。”简隋英握住邵群的手捏了捏，拉着他去追邵雯，“爸也知道了，他帮找得武警。”

    “你和他们都说什么了？”邵群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不知道简隋英是如何向他爸他姐开口的，又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事情。

    “爸和姐早就知道咱俩的事儿了，我过生日那会儿就知道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回头我和你细说。”

    邵群只觉得自己今晚受的刺激太大，大脑几乎要宕机了。

    手术室门口此时挤满了人，比刚才还要热闹。

    李玉右手打了石膏，左手被铐在座椅扶手上，李母趴在他身上声泪俱下地质问，他却双唇紧咬一言不发。李家和简家的律师正围着刘支问长问短。简东远和赵妍拖着李澜小声商议，不知在筹谋什么策略。

    只有黎朔，一直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静静注视着手术室的灯牌。

    “都给我闭嘴！受害人还在这坐着，你们就等不及要给凶手脱罪了？”邵雯来势汹汹，一声低喝就打断了众人的嘈杂，她环视一圈，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眼神直视支队长，“刘支，感谢您带队救了我两个弟弟和他们的朋友，但是和嫌疑人家属这样接触不合规矩吧？”

    “邵总说得是。”刘支笑眯眯点头，并不因为邵雯的质问生气，这事情难办得很，几方人都不是他开罪得起的，邵雯这是主动替他挡了李家简家的路，让他只管照章办事，他留下两人守着简隋林，让其他人带走李玉，冲着两位律师摆摆手，“医院不是聊案子的地方，明天到局里打申请走程序。”

    剩下的人交换了几个眼色，明白他们真正要抗衡的是邵家。

    “隋英，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简东远冲简隋英招手，他明白他大儿子刀子嘴豆腐心，如果这事还有缓儿，简隋英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邵雯眼皮向后瞭了一下。

    简隋英站着没动，死死抓着邵群的手，“爸，我和邵群的关系你早就知道了。昨天我也和你说了，邵群有个好歹我亲手弄死简隋林，现在他自作自受，你也不用指望我会替他求情。”

    他又看向李澜夫妻。

    “李玉简隋林在我公司工作期间实行职务侵占，造成了重大利益损失，我看在两家多年情分上放他一马，他又和简隋林合谋绑架我，只是碰巧被拆穿，我又放了他一次。现在他参与走私、非法持枪、蓄谋绑架、恶意伤害，走到这个地步都是他自食其果，他伤害我的爱人和朋友，我们不会也不可能谅解，上述每一条我都持有证据，已经全部提交警方了。李玄的事也与我们无关，您二位不用多费唇舌了。”

    “简隋英！你是不是真的疯了？隋林是你弟弟，你为了个男人连你弟都不顾了吗？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简东远气急败坏隔空指着简隋英破口大骂。

    简隋英还没来得及张嘴反驳，邵雯已经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简东远脸上，“简东远，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父亲？该管教的畜生不知道好好管教，指责一个好端端的孩子？”

    这一巴掌又脆又响，把简东远打蒙了，他五十多岁的人了，没想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人甩耳光，偏偏这个人是邵雯，他情知简隋林做的事说轻了是恶性伤害说重了就是蓄意谋杀，他们犯到人家手里了，只能咬着牙忍了。

    邵雯比邵群大十四岁，如今已年过四十，她十几岁就抚养三个弟妹，二十出头就自己打拼创业，有别于邵群简隋英这些小辈只是忙自己的事业，她是邵家真正的掌舵人。邵将军戎马半生刚正不阿，他是邵家的精神领袖，而邵家如今的商业成就则全都归功于邵雯。

    邵群在别人眼里充其量只是个倚靠父荫的二世祖，尚且没几个人愿意得罪他，更不用说邵雯，她完全有底气有资格站在这和李澜简东远平辈论处，她的意志就是邵家的意志。

    她瞥了一眼邵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看向简东远，“不管你同不同意，隋英这个、女婿，我们邵家认了。”

    接着她看向李澜。

    “按理说小辈之间的恩怨长辈不该过多插手，但既然你们几位已经掺和进来了，”她手一挥指向身后，连黎朔也包括在内，“他们都是我弟弟，有什么事几位直接找我这个做jiejie的说，谁也别来打搅他们。”

    邵雯一顿霸气发言，李澜夫妻二人无话可说率先离开，简东远赵妍无语守在简隋林手术室门口，简隋英默默坐在黎朔身边，剩下邵群被女婿两个字砸得头昏脑涨半天回不过劲呆愣原地。

    邵雯抬手拧他一把，“你去送我。”

    姐弟俩一路无话，邵群脑子里无比混乱，他姐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怎么能一直忍住了没质问他，又怎么把简隋英认定成了女婿，他脑子里茫茫一片，只觉得根本无法思考。

    一直走到车边，邵雯才抬手揉了揉邵群的头发，“我在上海还有事，马上就得过去。锦辛这你多照顾，姑姑姑父过来也得安排周到了。我得三天后回来，这事你不准再耍手段，任何人来求情也不用理会，都让他们找我。我弟弟也不能让人白欺负了！”

    “姐，谢谢你。”邵群红着眼弯腰抱住他jiejie，他原本以为大姐知道这事至少要扇他两个嘴巴子，没想到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我是你姐，说什么外道话！”邵雯拍了拍他的背，“懂事儿多了，还是得有人管着你才行！”

    邵群讪笑。

    邵雯摸摸他脸，“小混蛋，快点儿长大吧，让jiejie早点退休。”

    “不要，我要永远做你弟弟！”邵群拽着邵雯的衣袖轻轻摇晃，冲他姐撒娇。

    “傻瓜，你不是我弟是谁啊！”邵雯捏他一把，又叹口气，“群群，希望以后你也能自己保护最重要的人。”

    邵群傻愣愣站着，邵雯已经上了车，冲他轻轻摆手，“回去吧，外边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