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东(约稿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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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经对太虚的印象不深,绞尽脑汁地擀着记忆搜刮一轮,也只能说出个“人还行”的评价来。 “我上回见他得是四年前了,”离经比出四根指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还是师父带我向清虚前辈借书的时候。” 紫霞点头,打掉指尖沾的锅灰和壳屑,比出三根手指:“我三年没见他。” 离经端住吃空的坚果篮抖了两抖,“所以你下山就是去找他的。” 紫霞吹吹盏子正中的浮叶,不作声,算是默认。 离经道:“见了帮我带句话。” 紫霞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杯示意他说。 离经太息不已:“你搁我这儿待了一天,又吃又喝,告诉他,给我报钱。” 说是这么说,离经走到里屋拉开帘,还是启了琉璃瓶,续了坚果,又给紫霞拿了出去。 那气纯耳尖微红,好在神色无异,尚可端正坐姿伸手绕离经的发尾,只听他满脸谄媚的笑,嘟嘴小声道:“不要吧?” 离经见他虽有赧然、剥坚果的动作却照旧麻利,便抽走那缕头发冷笑:“老夫老妻的,你怕这个?你方才不是还说他定在外头混出名堂了……哦,难道,你是贤惠起来要为他省钱不成?” “不是不是!”紫霞连声否定了,“三年不见,开口就是要钱,你瞧这像什么话呢?” “出去,”离经嫌弃极了,“讲究个什么,不想给钱就滚,一口都别吃我的。” 紫霞想了想,自己已留了一天,确实到了该走人的时候,便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他手心教茶杯辐得滚热,直接盖在离经的手背上,又被离经虎着脸一把打掉,紫霞浑不在意,又覆手上去,讨好地拍了拍:“我滚了,回来给你带好玩的。”说完,紫霞扭头便要离开。 一只脚踏出门槛,他身后的离经突道:“慢着。” 道子收回腿脚,朝里侧了侧身,只将脖子转了回来:“你要送我点盘缠?” “我要送你个玉石俱焚,”离经自觉喉下噎了气,不禁大喘一口,“我问你,你准备去大唐版图的哪一块捞他?” 紫霞先是错愕,紧接着是无奈和无语一并浮在脸上,他甚至大踏步回来坐下:“捞他?” 他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等好友有所回应,拔高声音又重复一遍:“捞他?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他?” “找,找找找,找他!”离经忧他去向,只好先服软,给他顺毛捋,换了个更轻平的语调,离经问,“你仅仅是在华山和秦岭走动过,华山在后,秦岭在前,出了青岩地界才是外头的天下,我虽出门不多,却也知道这江湖大得很……你昨日说你们信也不曾通,可见不知他所在,我就是问问,你有找他的头绪吗?” “这有何难?”道子双眉一高一低,显是觉得离经的忧虑多此一举,由是看那医士的眼神也鄙视起来,“早都说过,他那样资质,下山就是出人头地去的,定然已混出名堂来了,我随意去个主城,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离经僵硬地勾起嘴角,哼哼两声,问:“岭外有几个主城?” 紫霞:“……” 紫霞试探道:“五个?” 离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嗑开一枚瓜子后嘲讽道:“和你肺叶一样多。” 紫霞:“……”这万花又拐弯抹角地骂别人听不懂的。 “我先去长安就是了,”紫霞最熟悉的即是长安,纯阳宫内,清虚子藏有典籍无数,他时有翻阅,再有同门归教的闲语,故紫霞对长安一城颇有番见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或许会在长安。” 离经朝纸篓子里撒去一把瓜子壳,漫不经心地挑茬:“了解?可是三年过去,你还了解他多少呢?” “这入世就像涮火锅,紫霞,”离经觉得自己的比喻甚有趣味,边说边笑,声音都是抖的,“如今的江湖便是一口锅,一旦进了里面,这人心之变,就比涮rou熟得还快。” 见紫霞沉默,离经又问:“紫霞,我晓得你喜欢他,只不过,你喜欢的究竟是他,还是你了解的他?” “你喜欢的其实不是涮锅里的rou,”离经的嗓子天生温柔,他望着紫霞,说话轻轻的,却斩钉截铁,“你只是把没见过的熟rou美化成你希冀出的一个影儿,一个有血气的影儿,你喜欢这个影儿。” “影儿就影儿,”紫霞总是在迷惘中脱身很快,离经话音才落,他便释怀地笑起来,“这很重要吗?你这么说,我更得去瞧瞧这涮锅rou出落成什么样儿了。” 再一次跨过门槛,紫霞挥手以作告别:“走啦,我就不给你带好玩的回来了,你自己拾掇拾掇出岭来找我们打剑气花吧。” 他跑得很快,因为离经喷了茶,他必须要在离经破口大骂之前逃出生天。 但紫霞知道,离经一定会来找他们,就像他觉得太虚已名扬天下一般笃定。 离去的路,紫霞踩了两脚花瓣,春泥纷纷零落,红粉的细碎片子泥泞成污黑,有的粘在人鞋底,有的深楔进人不愿回首的路途,在他们背光的身后,暗暗脱水,失去光泽后转为平淡,最后化作灰扑扑的几粒尘土,被燥里带凉的风一吹,“呼”,什么都不见了。 离经找到紫霞,比紫霞找到太虚还要快。 见了人,离经颇为难过:“你走的时候我就说,华山出了秦岭才是外头人的地界,守在家里做你们的守门人也就罢了,出来一趟,还是要做你们爱情的守门人。” 紫霞本想还嘴,却在调侃即将出口那刻想到离经是真心帮忙,这就将一肚子话盘在肚肠里老老实实地不吭声,只低头走路,听离经分享江湖上的各类趣闻,暗忖哪些才是与太虚相关的。 “生死崔巍,龙门马嵬”——彼时两人溜达在巴陵的油菜花田里,离经吊起紫霞的胃口,煞有其事地介绍着恶人谷据点:“龙门马嵬一道,向来是红势力的咽喉,要不咱们去那儿看看,太虚指不定在哪个据点快活呢。” 紫霞赶走身边的蜜蜂,摇头失笑:“他这人嫉恶如仇,叫他报效恶人谷,没可能的事。” “是么,我不太知道他,还以为他会喜欢红势力自在逍遥的作风呢,”离经瘪瘪嘴角,“可是巴陵洛道……这也没有呀。” “自在逍遥?”紫霞听过这四字,已将太虚抛之脑后,“这倒有趣儿。” 一日后,紫霞拜见了王遗风。 两日后,离经教紫霞跟矿车。 三日后,紫霞在生死崔巍的商道途中和离经山河守尸。 “对不起,离经,这波我的。”紫霞道歉向来很快。 离经掸掉外袍上的蹄形黑印:“毕竟是与你同路,我早习惯了,去补货吧。” 又过了几日,殊途人还没找到,这同路人已道别起来。 “你是觉得我菜不想和我玩了吗?”紫霞自然知道离经不作此想,他只是有些舍不得。 谁料离经沉吟道:“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有点。” “好啦!逗你呢!”肩部忽来一阵轻微的钝痛,紫霞收起拳头,离经改了口,“秋天了,我得回青岩去,跟师父去长白山收药。” 紫霞说,我送送你。 这一送便走到长安。 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离经和紫霞都不是为晚秋离愁影响的人,离经出了灞城门,利落地向东奔,顶上的日头则缓缓往西走,快入夜了。紫霞自个儿走路,没了一起并排抗风的人便渐觉身上发凉,好在茶馆就在不远处,紫霞缩缩脖子,想躲进去喝口热茶。 什么叫祸不单行呢? 祸不单行就是紫霞冻得打哆嗦时,被茶馆门口的梧桐落叶砸了脸。 幸而紫霞很会化解内耗,也许是茶馆里的热气让他感到放松,紫霞捏住叶柄,气定神闲的,透过干叶中的小洞观察茶桌上斑驳的利器痕迹。 “这叫狐狸之窗!”隔壁桌的刀宗双手结印,给手里也比出一个小洞,他透过小洞猛盯对面衍天脚边的狐狸,“听说能开阴阳眼,还能看到想见见不到的人,厉害不?” 衍天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茬:“能看到我学阶考核的答案吗?” “呃,这……”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衍天没当回事的,紫霞听进心里,那两人吵吵嚷嚷地离去后,紫霞立时有样学样——他也结印做了个“狐狸之窗”出来。 紫霞透过手缝里的小眼儿观察半天,心想:等等,这也太不吉利了。 他自言自语:“找了这么久不见人,我还没想过他会死。” 想到这里,紫霞将脸磕进狐狸之窗里愣了神,他那不想正事便转得飞快的脑袋瓜子里很是精彩,不禁脱口而出道:“唉,要是以后师兄真没了,我算是寡妇还是鳏夫?” “小寡妇,我看你半天,你是半点好事不想。” “小寡妇”目瞪口呆,睁圆的黑眼珠几近掉出指缝外,“真看见了?”不觉中,紫霞已是一身冷汗。 狐狸之窗外的白发青年脸色甚差,重重按下一壶茶又上手扒开紫霞的结印,攥住了紫霞两只手才道:“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是来学结印的?” “太虚?”紫霞冷汗虽退,久别重逢及得偿所愿的落差感仍叫他紧张,没品出太虚口中的细微酸意,反冒冒失失地直呼他师兄名讳了。 他师兄皮笑rou不笑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熟悉的哂笑面皮拉回紫霞的神智,紫霞眉心松动,与他师兄不同,他是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师兄,你早看见我了?” 他师兄还攥着他,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上莞尔春风的紫霞,青年摆不出刁钻来,只好外强中干地重复他的话:“我早看见你了!” 紫霞本想再问句什么,柜后那短褐打扮的小二对他师兄招招手打断了他:“诶!临风!老板娘叫我知会你声儿,再和客官闲聊可要扣工钱了!” 临风?扣工钱?紫霞继续神游起来:我知道了,师兄换了个假身份,假装来这儿做小二,实际上是…… “胡思乱想!”就如紫霞了解太虚,太虚也了解紫霞,只看紫霞发颤的睫毛和飘忽的瞳仁,太虚就已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着调的。 紫霞挨了训并不恼,反而笑呵呵地捏了捏太虚的手掌rou,乖乖道:“不想了,你去忙吧,我等着你。” 再对上师弟,太虚略有些不好意思。 一方面是他师弟方才那句话,“我等着你”,太虚甩净手上的残水,内疚地对着碗柜踢了一脚,木头柜子里传来瓷器碰撞声,声音很脆,太虚醒神了,遂没有补齐第二脚,只拧皱鼻梁,眉心也絮起来,紫霞总是在等他的,他该想一想,如何为这杳无音信的几年道歉了。 另一方面是他叫紫霞那声“小寡妇”。 即便是昔日师兄弟、多年老情人,这说法也属实是过了——太亲昵了,打情骂俏似的,往日在山上,两人之间也不会称呼得这般放肆。 「破罐子破摔算了。」太虚苦想半天,最终得出个既来之则安之的对策。 紫霞却是坦然得很,瞧太虚过来,还和年少在晚课殿里占座一样,先是招手,又拍长凳的另一个端,他的意思当然是“我在这里,你快过来”。 一连串动作教太虚松懈了不少,坐下便单刀直入地认了个错:“这些年一直不大得空,是我疏忽了你,紫霞,你怨我吗?” 紫霞的双眼一弯,“我先问你,师兄,你见着我来找你,高不高兴?” 太虚一愣,忙不迭答道:“高兴,可是……” “这不就得了,”紫霞托腮笑道,“我若怨你,必不会做你乐见的事。” 太虚的一颗心安安地沉住。 再开口,太虚的嗓子稳下来:“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 紫霞无奈道:“你愿意说,早晚会告诉我,你不说,便是有你的为难之处,我不会叫你觉得为难。” 太虚叹道:“师弟,你还是那么省事的性子。” 紫霞怅然:“唔,我就是太省事了。” 怪道是太虚敢信儿也不往回报一个,紫霞的心大起来,他自个儿都束手无策,莫说旁人,即是两人的师父便不止一次问起过,紫霞是如何说的呢:“师兄有变故才会来信告知我,没有书信,就是一切无恙,都不是大事,也就不必叫咱们知道。” 自然了,他也并非半点牵挂都没有,不见归不见,一旦见了,紫霞便想cao心。正说完省事,紫霞就伸手挽他师兄的胳膊,腻乎乎的声音自托腮的手心里钻出来:“快同我说说这些年过得如何……瞧你都黑了些!你也真是,好歹使个荷叶子遮遮脸。” 转睫间,太虚的眉头攒起来:“黑了吗?这不入秋了,捂一冬就会白回来,你切莫觉得难看。” 青年生得俊,从前时候,人在雪地站着,那张面皮在白发中也不显黯淡,反给这头白瀑衬得眸仁玄澈、唇颊绯盛;眼下他被这茶馆的陋灯一打,脸蛋确蒙了层灰扑扑的尘气。 紫霞失笑:“我哪有觉得难看,我是心疼你在外吃苦,到你耳里就成了我嫌弃你了,真不讲道理。” 太虚摇头,稍有些苦恼:“我在外,常见些以貌取人的草包,武功切磋,他们无端骂我是小白脸,瞧不起我。” 紫霞促狭道:“然后就全被你揍趴了。” 紫霞的一只手已搭在太虚的微有晒痕的脸上,这白发青年趁无人发觉,往他指根啄了一口,飞快挪开嘴唇正色道:“不错……这样的日子没劲得很,输赢过稳一样会使剑术困在瓶颈里,我不想再困在一界之中了。” “我去了浩气盟,”青年雪扇似的睫毛垂落下,“我原以为,浩气盟是义士讨凶之所,是我错了。” 紫霞适时宽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太虚苦笑道:“是了,众口难调,言人人殊,那些个人,他们嘴说是为了诛邪镇恶,但是心里……谁能挖出他们的心来看一看?” “因着他们,也是恶人谷示战有术……紫霞,我在的据点死了许多人,”太虚颓怃道,“那不是我头一回见到死人,紫霞,我在下山之后,便不停地见到死人。” 紫霞覆手到太虚的脊中,摸猫一般揉了揉。 “到处都是死人,”太虚重复道,“不同的死法……手无寸铁的百姓,生在这样的世道里,除了死,没有旁的后路了。” 紫霞的手从太虚颈后的凸起滑到他腰间,似抚似按,还是哄小猫的手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摸着,出声也是细绵的慰引调子:“总算是捱过来了,好了,都好了。” 太虚找到了宣泄口,索性躬身靠在紫霞怀里,半人重心都托了出去,紫霞直腰平腿地撑着他,抿了一抹笑听他絮叨:“紫霞,杀人的人,是为什么举起剑,你知道吗?” 紫霞晓得他是以口问心,并不回应,兀自作安抚之态,等他说话。 “我是为浩气盟做事的,剑下少不得有几条人命,”委屈似的,太虚蹭了蹭紫霞,“然这世上是没有真正的常胜将军的……打败仗,对浩气盟来说不是罕事。我见多了死人,也杀过那许多的人,但叫我看见昔日相处过的战友弟兄死在眼前,我还是……” “紫霞,你说,杀人的人,是为什么举起剑?” “乱贼叛军……他们的心也是rou长的,落手那刻多不是心存反意,他们、他们,无非是以命换命罢了,而正人义士,为的是以杀止杀,”太虚歪在紫霞的肩头,茫然地打量自己的双手,“但我却想不明白了,我是为什么举起剑。” “剑家一脉,出剑如做人,”紫霞道,“师兄是磊落的人,出的是磊落的剑。” 太虚愈发郁结起来:“那是师父教的剑,师父教导我们要做磊落的人,师父给的剑,自然就是磊落的剑……我人不似从前磊落,剑也沾了血污,再不敢回头了。” “呼——” 茶馆四面漏风,入夜后,秋寒紧峭,八方凉意挟来,捎着一层北国的浮土,无轻无重地与落叶一道飘进茶馆内。 杯水沾了土气,黄绿色的茶汤掺进薄薄一起褐黑,打眼上去脏污恶心,这层灰土或来自行者的脚步下,或来自风刃剜起的路中一抹,无人知晓它在成为泥末之前是什么……是经受压力后粉身碎骨的黄叶?是盛鸣后为夏雨淹没的腐余?还是温风吹零的春泥一朵?无论是什么,在晚秋的长飚之中,还是漂浮不定的一把朴土罢了,至再冷些,焚轮转斗,呜呜几声,什么都不见了。 “你是觉得做错了吗?”紫霞的声音极小,但清亮,字字明切。 太虚反问他:“这是对的吗?” 紫霞摊开手,显得无措,“师兄,我知道你的,你改了名字,以临以凌,不就是收敛锋芒、袖手旁观之意吗?你自认是错的。” 白发道子仍蜷颈在他怀里,对他的剖析不置一词,紫霞也无需他的意见,自顾自继续说道:“但是这世上不会有什么绝对的事,对,错,真的重要吗?既已成定局便再无关对错,促局者内省不疚,当局者问心无愧,事情结果如何,似乎也不值一提吧。” 话音未落,太虚骤发一阵干咳,紫霞忙道:“茶里进了土,我再叫一壶来。” 太虚又咳嗽两声,仰起头又坐直身体,他咳嗽竟是因为憋笑,眼中唯有揶揄之色闪烁:“我告了假,就少给赵茶添些麻烦吧。” 紫霞由是一愣,遂笑道:“师兄,你这样为他着想,我要吃味的。哎,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快说,让我审审你。” 太虚也笑:“审我?我还想审你!紫霞,你才下山多久,又年纪轻轻的,这说起话来,怎么似个去找于师叔辩书的老学究?” 紫霞瞥他一眼,又瞪他,最后竟绷不住脸自个儿笑起来,“你上回见我是什么时候来着?我才十七岁!如今我可比你下山时还要大啦,我就算是只小狗,这么久过来,也会长许多你不知道的心眼儿。” 这喻体把太虚逗得不行:“做小狗好,等你玩够了,大可闻着味儿回家去。” “那还早着呢。”紫霞不愿意太虚说自己是狗,在桌下踢了太虚一脚唬他“不许说了”。 太虚不听:“小狗要不留下多待几天?” 紫霞“哼”一声,佯作个冷脸道:“明天就走。” 他似觉不妥,又变回常色:“师兄,我真的明天就走。” 太虚换了个姿势,彻底放松了力道,卸下浑身的劲倚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嗯,行。” 紫霞嘀咕道:“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你和我一起吗?” “不,”太虚摸摸他的脸,又说,“这里就很好,你会闻味儿,有空了,就循味过来,我就不送你了。” 秋冬之交,灞城门成了长安唯一一抹青绿所在。 太虚言出必行,果真没有相送。 他为紫霞租了一匹快马,马儿生着雪白的毛,紫霞驭马前去,蹄铁踏碎了秋日最后一路凋叶,不及风吹,策马过处,碎尘跟随紫霞离去时卷起的气流,欢快地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