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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她是怎么过的

    摇言二十四小时营业,白天做清吧,晚上做夜店。

    盖鸣吸溜完一盘番茄意大利面,擦擦嘴跨坐在吧台前的高凳上,翻看着一个精致花纹铁盒里的风景明信片,许久,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知道清清还挺好的,我就放心了。”盖鸣对着吧台的暖光举起一张,发现后面写着她字迹的日期,“两个月寄来一次啊?”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马上就要月初了,应该是第三次了吧?”

    “她还是没有发消息来吗?”盖鸣嘟着嘴趴在吧台上,翻看着手机里给她发过去却一直石沉大海的消息。

    白星翡瞥了他一眼,低头擦着酒杯道:“段清本来不就不喜欢看手机吗,你哪次见过她秒回过消息?”她把擦干净的酒杯放在一边,“何况人家还在旅游。”

    “说得也是……”盖鸣脸贴在冰凉的吧台上,“你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想和她一起打游戏呢……”他把下巴磕在桌上冲白星翡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了,现在谣言都基本澄清了,你说她还会继续写书吗?”

    白星翡擦酒杯的动作一顿,道: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她不写也挺好的,没那么多破事,不写书,我养她也绰绰有余。”白星翡半阖着眼,“她只要开心就好了。”

    “要是她能一辈子都平安开心就好了。”

    盖鸣默默听完白星翡的话,把小猫脸埋进了臂弯:“我也希望……”突然有人碰了他肩膀,他一下抬起脸叫道:“谁!”

    廖竣掐掐他脸上的软rou笑道:“凶什么?你老公都不认识了?”

    “老公~~~!!”盖鸣两手一圈腿一环,整个人吊在廖竣身上,廖竣拍了两下他的屁股,对白星翡挑挑眉:“我先带他回去了?”

    白星翡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快滚,以后情侣和狗不得入内。”

    廖竣咯咯笑起来,托抱着盖鸣转身走了,昏暗的走廊里,两人鼻尖蹭鼻尖调着情,丝毫没注意到擦肩而过的老熟人。

    “帅哥喝点什么?”余光瞥见眼前坐下一身高体长的男人,白星翡低头擦着酒杯笑道,随即眼一抬,认出人后蓦然愣住。

    “一杯热水。”男人看着眼前铁盒里的明信片微一皱眉,轻轻捏起一角抬到眼前看了看,微喜道,“……段清寄的?”

    穿着调酒服的女人手指一夹,唰地从他手里抽走明信片放回盒子里,两手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就被衣逐闲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铁盒。

    白星翡眼一眯:“这是她给我寄的。”着重强调了给我二字,衣逐闲抿了抿唇:“给我看看。”

    “凭什么?”

    衣逐闲半点不怵道:“就凭段清喜欢我。”

    白星翡闻言呵呵一笑:“你在做什么梦……”

    “你不是知道吗?”男人声音漠然,“你们不是都听到了吗?”

    白星翡僵了一下,手下力道松懈被他抢走了盒子,一瞬间想到什么她突然拧眉叫道:“所以你早就知道?!”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衣逐闲声音骤然一冷:“你觉得我要是知道还会让你们看?”

    “你们做了这种事,段清知道后没让你们和我道歉吗?”衣逐闲眼神冰了几度,带上了些许怒意。

    白星翡被他墨黑的眸子盯着,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她握拳沉思片刻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这事确实是我们的错……”白星翡看向别处艰难出声,“对不起了。”

    “道歉就免了,反正也不是真心的。”衣逐闲嗤笑一声,“段清寄来明信片的时候就通知我。”他摇摇手中的盒子,“这个我就带走了。”

    “不是,通知你可以……”白星翡捏紧拳头咬牙道,“你带走了我看什么?”

    “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你真的很没诚意。”

    “你要钱还是要别的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白星翡坚决道,已经打算叫安保了。

    “啧……”衣逐闲微蹙着眉呼出一口气,一想到等会还有别的事要问白星翡,忍不住捻了捻指尖。

    其实除去要问事情这个不说,这不可理喻的女的竟然还是段清的……闺蜜……!?

    段清怎么会有这种朋友?衣逐闲扶了扶额很是无语,不过仔细想想,她的朋友确实一个比一个奇葩。

    但好在,他们对她倒还是挺好的。

    嗯,这就够了。

    “那我来这看总行了吧?你把盒子放在摇言。”

    女人挑挑眉,见他意外让步了,怕他反悔似的连忙答道:“成!”

    “一杯白水。”

    白星翡闻言心里嗤笑一声,我说呢,原来还有事啊。

    她拍拍手招呼道:“小爵!一杯热水!”

    “讨厌死了!都说了几百遍了不要叫人家小爵!”Baron拿着一杯热水走来愤怒嗔道,忽而瞥见衣逐闲态度瞬间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卧槽?!好他妈……”察觉到干服务业的自己脏话脱口而出他连忙捂住嘴,“对不起对不起帅哥!你长太好看了我一时没收住……实在是不好意思!”

    衣逐闲眉眼一弯,温柔摆摆手:“没关系。”说着接过Baron红着手递过来的热水。

    “帅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调酒很好喝的!”他眼睛亮得像装了两百瓦灯泡,上下打量的目光就像一台电子扫射机,“我倒的水也很好喝的!热水冷水白开水!帅哥你还要什么水我都可以给你倒!!”

    白星翡两手撑在台面上无语地看着这个花痴,笃笃敲了敲桌子以表提醒,但对方就像是完全看不到她这个老板似的一个劲和衣逐闲扯些有的没的,被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哄得都快把家底说完了。

    “哈哈帅哥,你怎么知道我家钱都放在床头柜第二格啊?钥匙在……”白星翡猛一捂住他的嘴,抬腿就往他屁股上一踹骂道:“快滚去工作!这个月工资不想要了?!上班时间在这聊什么聊?!”自己真是对他们太好了,时间长了一个两个都飘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Baron撅着嘴委屈地揉揉屁股,恋恋不舍地看了衣逐闲好几好几眼,才默默向旁边走去。

    衣逐闲抿了口水,轻轻一笑不可方物。白星翡看得眉心突突直跳,这脸!这睫毛!这眼睛!看他妈狗都宠溺深情!怪不得段清被他迷得死去活来……

    啧……蓝颜祸水……白星翡无语又烦闷地别过了脸。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段清以前的事。”衣逐闲淡道,“你和她高二就认识了,应该知道的不少。”

    “知道啊,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虽然面前这位是什么衣氏大总裁,但隔行如隔山,白星翡完全懒得装。

    “因为我能帮到你,而且我和你一样担心她。”

    “这事你没法和盖鸣廖竣他们说,不是吗?事实上,你没法对其他任何人说。”

    白星翡沉默了,许久,她低低的声音传来:“你知道她在哪?”

    “她还好吗?”虽然她寄明信片过来,但不知怎么,白星翡始终悬着一颗心。

    这半年来段清杳无音信,衣逐闲面色不显:“还好。”

    白星翡微微点了下头。

    “说吧,就从你第一天认识她开始说起。”衣逐闲喝了口水,“所有的事我都要知道。”

    啧啧。白星翡抿了抿唇:“段清没告诉你,就说明她不想让你知道她的事。”

    “是啊,她不想让我知道。”衣逐闲一针见血,“但现在事出紧急,我不得不得知道了,你要不告诉我,我找人去查就会有更多人知道。”

    “你威胁我?”白星翡咬牙道。

    “看你怎么想了。”衣逐闲淡道,“知道她的事对我如何处置王耀铭也有帮助。”

    白星翡眼睛徒然睁大,声音压低道:“你知道是他干的了?人在你那?”怪不得,自己怎么找也没找到。

    “不止是他……”时间浪费太多,衣逐闲已经有点不耐了,“你说不说?”

    白星翡捏了捏拳,这男的还真是……好他妈讨厌。除去那张就露尾睫毛的照片,啤酒节见第一面开始,自己就和他完全不对付。白星翡拿白毛巾用力擦了擦手,走出调酒台。

    “跟我来。”

    两人进了酒吧内部的一个隔间,里面小而窄。墙上开一口排烟小窗,一侧是不锈钢桌台和高凳,一侧是饮水机和洗手台。

    白星翡坐在衣逐闲右侧,看了眼他白水上清晰飘着的雾气,摸了根烟点上。

    “我和段清第一次相遇,是在高二。”

    白星翡是插班生,和段清这种循规蹈矩乖乖考进来的女生不一样,她是她爸塞钱进来的。

    这所学校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好学生可以自己考,坏学生可以砸钱进,里面的人形形色色、鱼龙混杂。

    转学到校当天,老师带头鼓掌让她做自我介绍。身材非常好的白星翡穿着那种很勾勒身形的美式上衣小短裙,开朗外向:

    “大家好,我叫白星翡,你们可以叫我星翡。”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三字。

    段清望着讲台上明媚阳光的白星翡,撑着头,戴着她妈给她挑的黑色细长框眼镜,嘴里磨了磨这两个字。

    她们成为了同桌。

    “说来惭愧,那会儿我不喜欢读书,也很讨厌乖乖学生。”

    白星翡见到段清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喜,她普通得有些过头,呆板得也有些过头,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没什么生气。

    因为家里有钱又出手大方的缘故,活泼的白星翡很快和班里同学打成一片,她们组成了一个个小团体,经常有意无意地捉弄班里的边缘人物,段清就是其中一位。

    “不过她完全没在意,甚至……有点诡异的兴奋?”白星翡皱了皱眉,“她家境很一般,但会攒钱给我买草莓牛奶,还会借我作业和笔记抄,我每每和其他女生从小卖部回来,总是看到她一个人在座位上默默做题,但是成绩又不怎么见提高。”她顿了顿,又说,“后来出了点事,我们关系好点了,晚自习结束经常一起走回家。”

    “我没怎么接触过她家人,就一起吃过顿晚饭,餐桌上的气氛真是让人终生难忘。”白星翡眉头紧拧着,“其实我们高中是可以住宿的,但她爸妈不同意。”

    段清喜欢走偏僻闭塞,幽暗又恐怖的地方,她喜欢夜晚,喜欢在夜晚走那条荒芜的石子路。

    “她喜欢走在石子路的边缘,但那里总是这缺那缺,又没有灯,都是打手电,她总是摔跤,磨破手掌。我叫她别走,她死活不肯。”

    “我曾经是个很怕鬼的人,但渐渐地,也就不怕了。段清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或者。”白星翡吐出一口烟圈:

    “她只是什么都不信,她只信她自己。”

    相处之后,白星翡觉得段清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么乖,她的单马尾,像教导主任般的老气黑框眼镜,没有任何发丝遮挡的额头,中游的成绩……普通乖乖学生的经典标配与她的言行相比有着说不出的违和。

    “段清高二那年,恋爱了。”

    “只是她的初恋。”

    短短发茬的王耀铭眉毛粗浓,高大强壮,他握住啤酒罐口,手臂大展坐在卡座上,握酒的小指对了对穿着夏季校服的段清,问站靠在一个男人怀里的白星翡:

    “这谁?”

    白星翡身后的男朋友比她高一个头,他抱住她纤细的腰肢,亲了亲她的耳朵,白星翡挣了挣,用手托了托男人的下巴。

    “咋了?我朋友,段清。”

    王耀铭笑起来,段清看到他口腔里很明显的舌钉:

    “腿真白。”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易拉罐口。

    “段清……”烟雾缭绕里,白星翡像是陷入了回忆,“当时真的好爱他……我毫不怀疑她可以为了王耀铭做任何事。”

    王耀铭会陪段清走她爱走的石子路,昏暗的夜色里,爱人温柔的低语呢喃,他的臂膀结实强壮,段清手扶上去,男人灼热的温度把她的心熊熊点燃。

    王耀铭会偷溜进段清的学校,佯装路过和段清对视一眼。段清下课走到班门口,会在窗台看到他留下一盒她最爱牌子的草莓牛奶。

    四人周末旅行时,白星翡趴在男朋友背上转圈,段清后折着腿被王耀铭举起来,暮色四合,他们站在如万点碎金的海水里,段清捧住他的脸,柔软的舌尖触到他泛着金属味道的舌钉。

    段清会记下王耀铭一切喜好。他喜欢打篮球,段清会在一旁为他加油助威,递毛巾送水;他不喜欢鱼鸭、甜食和菠菜,段清会一道菜重复做很多很多遍只为他品尝时展露的一点笑颜;他生日在五月双子座,段清会只吃辣椒白饭攒大半年钱给他买喜欢牌子的球鞋;他经常半夜发疯,段清会为他翻家里的围墙,他俩会在凌晨的雨夜飙着机车去邻市吃个当地早餐,也会在C市潮湿的马路街头喝一夜酒,或者躺在初雪后杂草丛生的山上看一晚星空。

    “段清没有读完高二,王耀铭带着她跑了,而我那会转了学,这事也是后来才知道!”白星翡咬牙激动起来,一拳砸在桌上,桌子剧烈一晃,衣逐闲的白水险些洒出。

    有一天半夜,王耀铭叼着烟,站在老地方等她。

    “怎么穿这么多?又被打了?”王耀铭蹲下来,拍开段清慌张阻拦的手撩起她的裤腿,白皙小腿上密密麻麻的抽痕异常刺眼。

    王耀铭沉吟片刻,抬眼对段清说:“清清,跟我走吧。”

    昏黄的路灯,懒散不羁的男人异常认真,段清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仿佛盈着一弯温泉的眼,义无反顾地点了头。

    “呵……”白星翡的烟熏红了眼睛,“这垃圾和段清在一起也就那么几个月,谈了多久就绿了她多久。”女人苦涩低头嘲道:“这么短的时间,打他手上还会生疮的东西……还是被他妈三四个不同的女人。”

    逃离C市没多久,王耀铭躺在床上,抱着已经被他摸遍全身只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的段清,强装克制的样子,他柔情似水道,段清,我们留到结婚吧。

    只是时间真的太短太仓促,王耀铭的深情人设还没彻底立稳,就被段清意外捉jian在床。

    “段清,段清!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王耀铭扑过去,抱住段清的大腿,裤子都还不及穿,“不是这样的!我……”

    段清打断他的话,看向跪在地上的王耀铭。

    “你生日那天晚上,抱着我的时候,为什么没和我做。”

    王耀铭如遭雷击,他浑身冰冷,嘴唇颤抖着:“当然是因为我爱……“

    赤条条的女人坐在桌子上,桌面盈着一大滩水迹,她点了根烟,红唇一张大笑起来:“他那天跟我玩了一天,哪里还能硬得起来哈哈哈哈哈!”

    “她当晚就走了,身上没多少钱,行李也很少,就这么直接跑去了A市。没学历、人也小,孤身一人温饱都做不到,受过很多骗,吃了太多苦。”

    白星翡的烟快烧到头也没有去弹:“那会她还没有写作,只是做些脏活累活,呆在一个几平米的小屋子里,吃饭都是用的洗衣粉袋子,那几年我俩断了联,第一次联系她还是为了借钱,结果她全转给我了,有零有整。”

    衣逐闲双手捧着杯子默默听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热水已经变凉,捂着不仅得不到一丝温暖,还导走了自己的体温。

    “然而这一切还没完。”

    “她出来几年家里从没联系过她,但是在她20岁生日前一晚,她妈给她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