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还是没人能把他打下来？”

    “没有，这都一天了啊。”

    “学长学姐都没下场呢，他也就能在新生里耀武扬威了。”

    夜色沉沉，训练场里围观的人群相较白天要少很多，但仍然热情不减。

    因为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能挑战成功，成为新的擂主。

    此时离擂台区域关闭只剩半小时，赵锦辛抬脚把最后一个人踹出擂台区域，系统叮咚一声显示得分。

    他连战一天下来，作战服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打完干脆席地而坐，叼着根营养剂在那休息。

    他上午这么歇着的时候还有人来频繁打断，这会儿已经没人打算做无用功了。打了一天，赵锦辛解决对手的时间从未超过十分钟，没人能给他造成威胁，更别说真实伤害了。

    围观的人其实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毕竟穿着深黑色的作战服，拳脚落到身上也看不出来。再瞅他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露出的皮肤也白白净净，大概是没什么事，这种从容的强大让人下意识联想到另一个校园风云人物。

    另一个校园风云人物中间去上了节课，其他时候就一直待在训练场二楼观战，早上赵锦辛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也让他看了个清楚。这会儿他正站在楼上等待擂台结束，忽然察觉对方在那低下头鼓捣着什么，不一会儿信息就发了过来。

    赵锦辛：学长有过来看我比赛吗？

    邵群：上台还带光脑？

    赵锦辛发了个得意的表情包，接着道：他们摸不到我。

    邵群盯着那个表情包无声地笑了笑，回复道：抬头。

    下一秒赵锦辛果然乖乖抬起头，很快找到了他的位置，朝着邵群灿烂一笑。

    底下的人发现了赵锦辛的动作，也纷纷望上来，但邵群早就没了人影，只有最早跟着赵锦辛抬头的人才模糊看到一道身影，但也无法辨认身份。

    擂台结束时赵锦辛悠悠然迈出中央区域，旁边围观的人群神色各异，在他靠近时自动让出一条道，向这位指挥系“系花”投以注目礼。

    “他好拽。”李文逊趴在栏杆上咂嘴。

    “还差两天呢，那帮老油条可没今天这些愣头青好对付。”

    邵群倚在一边泼冷水，望着赵锦辛离开训练场的背影，低头看了眼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摆手跟李文逊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李文逊现在是知道了，这俩人早背着自己勾搭上了，翻了个白眼随他去。

    －

    “……总之，你遇上这几个人的时候稍微注意点就行了，虽然他们打不过你，但有些暗招还是要防的。”

    赵锦辛屈肘压在桌面上，手撑着脸听得认真：“学长，你这是在给我开小灶？”

    这地方灯光昏暗，他看不清邵群的表情，只能勉强辨认出对方在笑。

    “你是新手，我可不允许他们仗着经验丰富欺负你。”

    守了一天擂、挑遍无敌手的小赵同学眨了眨眼，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邵群装作没听见他这阴阳怪气，正准备起身道别，就听赵锦辛又开口了。

    “学长还真是擅长主持公平正义。”

    邵群动作一顿，那双锐利的眼仿佛刺破了黑暗的迷雾，沉重地落到赵锦辛身上。

    “那种药剂你手里还有多少？”

    赵锦辛状似轻松地耸肩：“那天只是个意外。我在家习惯拿它们训练，开学也就一起带来了，不知道学校禁止携带这类药物。我本来打算在厕所把东西处理了，没想到能弄出那么大动静。”

    邵群还是有些在意上次的事。

    赵锦辛手里的药剂，全名Omega信息素模拟药剂，强爆发，高浓度，但持续时间短，效果不稳定。早前因威力堪比生化武器而成为战场违禁品，但随着抗体试剂的研究应用和机甲空气过滤系统的更新，这类药物的威胁性逐渐减弱，市面上也不再生产，只在黑市有所流通，去向不言而喻——这种代表发情期的信息素，不仅能促使Alpha发狂，还能诱导Omega发情。

    他当时把赵锦辛没处理完的药剂带走，并没选择直接销毁，而是找人测了成分。毕竟这种很久没出现的违禁药品他也蛮好奇。

    虽然他带过去的时候药效已经挥发了很大一部分，但那个黑市医生还是一脸惊叹，说这管药的浓度可比现在流通的那些残次品高多了，别说银河星系，整个地球联邦都找不到更优秀的样品了。

    也就是说，赵锦辛可能并不是从黑市里淘的，再结合昨晚那辆飞艇，邵群有理由怀疑是他找人自己合成的。

    邵群沉默了太久，赵锦辛也没说话，直到不知是谁的光脑轻快地响起一阵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凝滞。

    是赵锦辛设的闹钟。代表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四周的灯光彻底暗了下去。

    邵群回神，知道今天并不是个问话的好时机，开口简单告了别，很快起身往外走。

    “早点睡吧，明天你还得上场吧。”

    “等等。”

    赵锦辛语气略带慌乱地叫停了他的脚步，邵群站定在那，等他继续说下去，却明显从那道模糊的影子里感觉到一阵犹疑。

    “……不，没什么事，学长快回去吧。明天见。”

    赵锦辛最终还是放弃了。

    邵群眯了眯眼，直觉确实有事，但以他现在的立场去探究赵锦辛的所思所想，似乎有些冒犯。

    婆婆mama的。邵群啧了声，嗓音沉沉。

    “没事还不快点跟上来，今晚打算睡外面？”

    “好。”

    赵锦辛似乎得到了某种预料之外的应允，很快回了话，一改犹豫的姿态，脚步轻快地赶上邵群，紧紧贴在他身侧前行。

    邵群略略感受了一下他俩现在的社交距离，也没出声，就这么一路带着赵锦辛回去。两人同为Alpha，都住A栋，最后在灯光通明的楼底下分开。

    邵群敏锐地捕捉到赵锦辛眼底劫后余生一般的庆幸，不动声色地跟人道了别，莫名生出个连自己都要怀疑的揣测。

    赵锦辛，怕黑？

    －

    接下来两天的比赛邵群便没太关注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能在晚上来训练场完成日常cao练时关注一下打得热闹的擂台。

    与第一天前仆后继但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新生们不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各有策略，虽然还算好对付，但没法像第一天那样快速省力地解决了。除此之外，被邵群重点提及的几个人，确实都不是省油的灯。

    比如眼前这位以速度和耐力见长的学长，赵锦辛在以强大技巧应付的同时，还得用脑子计算对方的出招节奏、搏斗习惯，以此打破他似乎无处不在的封锁。

    整个过程像是在抓影子，在赵锦辛体力飞速消耗的同时，对方似乎毫不疲倦，每次出击时都集中在几处弱点部位，即便赵锦辛尽力规避，疼痛也明显加剧起来。

    但正如邵群所判断的那样，赵锦辛的学习天赋和适应能力堪称惊人，那份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心境也极为少见，意外地很适合胜任战场指挥。

    赵锦辛在几次打乱对方节奏后成功找到机会，他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流畅侧身避开狠辣的一脚，瞬息间上前拉近距离，一掌扣住学长被迫暴露、近在眼前的脖颈部位，以强大的力道把对方猛地掼在擂台地板上。

    系统判定有选手触地，开启倒数程序。

    然而就算这样，对方居然还能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反击，赵锦辛敏锐察觉到身后急袭而来的风声，快速朝侧边躲避，学长趁机挣脱了束缚，系统的倒计时堪堪停止在最后一秒。

    这种对身体的极致掌控给赵锦辛带来了些启发，但临死反扑只是加速灭亡的催化剂。那学长喉咙处横亘着一道青紫色的於痕，再次交战明显力不从心，勉强交换两招后还是被赵锦辛一拳打出本局。

    整局下来赵锦辛居然打了快一个半小时，都要比上他跟邵群私下切磋的时长了。

    论坛上关于这场的议论不少，因为上一届擂台赛冠军正巧就是这位学长，曾以极强的耐力和计谋将所有人磨死出局。于是除去只参加团战赛事的邵群不算，他曾成功越过一众同级生，被誉为单兵之王。

    只是现在成了赵锦辛登临王位的垫脚石之一。

    可惜他对赵锦辛的消耗确实有效，且赵锦辛再强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子，身体素质确实比不上高年级。在傍晚时分，他终于被人“赶”下了台，让无数观望形势的新生齐齐松了口气。

    新擂主是以暴力消耗成名的一位大三学姐。在与她对上之前，赵锦辛已经守擂长达二十多个小时，还被前冠军消耗了大半体力，外加后续挑战者不断，也根本没机会休整。

    赵锦辛深谙进退有度的道理，在跟学姐打了整整半个小时还磨不出胜负后，干脆主动认输，暂时退场。

    那学姐笑着把他送下台，看着毫无恶意：“下去休息吧小擂主，这场子我帮你看着。”

    由于特殊的计分规则，到了这时候其实冠军早已提前预定，就算第三天不来都无所谓，赵锦辛半点不急，甜甜道了声谢谢jiejie。

    好巧不巧，被走过来的邵群听个正着。

    眼看着赵锦辛就要转过身，邵群不着声色地往人群后躲了躲。

    避开赵锦辛的视线，邵群改变路径，选择前往常去的训练区域。

    光脑的提示音隐蔽响起，他随手给发消息询问的赵锦辛回了句还在忙，进场锁门一气呵成。

    赵锦辛从他身后的拐角露出个脑袋，神情莫测地盯着邵群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邵群在里头开了十倍重力场玩炮火躲避，护目镜下的双眸冷得结霜。

    他管谁都喊哥哥jiejie？

    －

    与论坛上预测的热门夺冠结果大相径庭，赵锦辛惊人的战斗天赋逼得一众还没上场的选手纷纷弃权，因此与第二天的高强度作战相比，第三天的赵锦辛几乎是全程划水。

    连围观群众都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好战分子联合搞起了车轮战。对赵锦辛而言，这群人几乎毫无威胁，上来一个打一个，动作看起来敷衍得不行。偏偏就这样，对方还是伤得惨重，其中一个甚至在被踹出擂台区域后还多飞了好几米。

    后来连这帮好战分子都逃之夭夭，赵锦辛就坐在那笑嘻嘻地跟观众聊天。

    这情况换人来主持已经提前结束比赛了，但智能系统仍然兢兢业业地按时关闭擂台区域。最终计算出的擂主分数高得离谱，甚至压过了历史得分最高的擂主——邵群。

    赵锦辛的名字一夜之间彻底传遍第一军事学院，这位指挥系新生就此顺利登顶。

    当晚，赵锦辛从容走出擂台区的照片在论坛登顶长达数小时，关于这位新晋单兵之王的议论炸了一轮又一轮，指挥系的学生第一次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四处嘲讽，简直快要乐翻天了。

    可惜擂台赛结束后赵锦辛忙着补落下的课程，几乎见不着人影，只有两三张奋笔疾书的模糊照片流传出来。

    与此同时，闻声而动的战斗系导师们频繁地往指挥系办公室走动，一副把人家办公室当家的架势，甚至几次被学生们撞见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场景，这态度明摆着就是想抢人。

    ——说到抢人，当然也不能忽略曾经把邵群烦到干脆冲进团战赛事的那几大社团，听说这两天他们的动作也活泛了起来。

    李文逊跟住在论坛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在邵群耳边念叨个不停，然而他在那激动分享，邵群却在兀自出神。

    几天过去了，他跟赵锦辛的对话仍停留在那句还在忙和对方意味不明的点头表情包。

    他之后有意找人，却明显感觉对方在躲。

    “不是我说群子，你俩究竟搞是没搞啊？你以前的速度可没这么慢。”

    李文逊实在嫌台上那老头讲的一堆理论太过无聊，但光脑又被提前收走，因此说完了八卦只能跟邵群没话找话，就算对方不理也自顾自说得乐呵。

    而且这时候放眼望去，底下早就睡了一批人，他还能撑着全是因为开学摸底的时候老头给了他个不错的分。

    “……不是，”邵群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你看了那么多八卦，有谁扒出来过赵锦辛的……爱好吗？”

    李文逊来了兴趣：“怎么，你要干嘛？玩点小浪漫？”

    邵群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口，仿佛那个词对他来说难以启齿。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