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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去了一部分,特意造成防守松散的假象,又命令辎重部队先行撤离,与此相对应的则是中军帐周围突然戒严,不光层层设卡,而且夜里灯火不熄,所有的军医皆被上将军召去,不知商讨些什么。当然,秦军一向军纪严明,即使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将士们也大都安分守己、各司其职,因此秦王遇刺身亡的传言并未在军中流传,反倒在蓟城以及周边各地传得沸沸扬扬。“奴才寻思着燕国人怕是已经乐疯了。”赵高亲手为嬴政温了一壶酒,并取出对方平日最喜欢用的绿玉盏。“燕国百姓不见得有多高兴,真正欣喜若狂的当是燕王喜父子,说不定此刻就在宫里预备着庆功宴呢……”嬴政漫不经心道。“王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且由着他们高兴几日,守军继续保持外松内紧态势,谨防黄金台有后手。另外,暗中修整部署兵力,准备一举拿下蓟城……”嬴政微微一顿,又道:“赵高啊,你可知痛苦与绝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希望的光芒就在眼前,再靠近一点点便唾手可得,却在下一刻发现所谓的光明与希望都是假的、虚幻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幻灭,那才是真的绝望。在泥土中摸爬滚打的蝼蚁是没有感觉的,只有从高高的云端坠落,跌入尘埃碾落成泥,才是生不如死的开始……”嬴政用最寻常的语气娓娓讲着最残酷的道理,而这样的道理,他还在很小的时候便亲身体会过了。赵高敛眉拱手,态度极其恭顺:“王上所言极是。”“这酒……”嬴政浅尝了一口,发现酒的味道有些特别,明显不是燕地那种火辣烫喉的烈酒,也不像秦国本土的美酒那般浓香醇厚。清甜甘美的滋味在舌尖一圈圈晕染荡漾开,仿佛三月里的春水桃花,灼灼夭夭,十里芳菲……“这是胡少使托奴才捎给王上的,太医令虽多番嘱咐王上不宜饮酒,但这桃花酿甘甜清冽,多饮一些也不伤身。”赵高接过话,又为对方斟了一杯。嬴政此番随军伐燕自然是绝密,因而对外只说是前往前两年攻克的韩国巡视。嬴政对着玉杯内的酒液凝视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桃花酿?寡人怎么不记得秦宫里有这种酒……”赵高顿了顿,垂眸轻笑道:“可能是胡少使自己酿的。”言语间,嬴政已经接连两三杯下肚。当然不是阿胡酿的。他不仅记得,而且记得十分清楚,这酒是丹儿第二次入秦宫时和他一起酿的。当年那颗偶然间破土而出的种子已蔚然成荫,就在那棵桃树下,他们俩将共同酿制的一坛新酒埋进土里。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两人成婚尚不足一月,丹儿经常被他逗弄得含羞带臊、面红耳赤……那时候真是岁月静好啊!可又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呢?·姬丹一身夜行衣出现在秦军大营附近,根据几天的观察,她大体判断出有两个营帐受到重点保护,其中一个帐子稍大些,附近站岗的卫兵皆挺胸收腹,一看就是军人作派,应该就是王翦所在的中军帐。而在另一个帐子外值守的兵卒站姿却没有前者那般规整划一,更重要的是,姬丹曾亲眼看到赵高出入过那个军帐……因此,她判定那便是嬴政的营帐。一旦锁定了目标位置,接下来就容易得多了。沉沉夜色中,姬丹顺利潜进了秦军营地,掐算好时间巧妙地避过巡逻队,足尖点地,几个起落之后,无声无息地落在一处营帐的顶部。轻功本就是她的强项,而这一年漂泊江湖的锤炼更将她的身手拔高了一个境界。此时赵高拢着袖子从帐内出来,姬丹连忙屏住气息,却听赵高对手下交代:“战事迫在眉睫,我已与上将军商议过,决定暂时秘不发丧。待击败燕军主力,即刻护送王上大行回咸阳,拥立新君。”赵高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是耳语,然而每一个字都被姬丹听得清清楚楚,直到赵高及其属下走远还浑然无觉。他就这么走了……原来,刺客的话都是真的!我真的失去他了,彻底失去他了……姬丹不知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潜入了帐篷,又是怎样踉踉跄跄接近了床榻。但见那一方窄榻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用白色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很显然,躺在榻上的不是一个活人。那一瞬间,姬丹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过了半晌,才颤颤巍巍伸出手,强忍心口的疼痛将被子一下掀开……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瞠目结舌——木榻上躺着的确实不是什么活人,而是一个稻草人!呆呆地盯着那稻草人瞧了半天,姬丹突然笑了出来,内心抑制不住一阵狂喜,直到脖颈后感到一抹冰凉的触感,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你终于来了……”嬴政手执“定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剑尖抵住姬丹的后颈。姬丹没有回头,其实此刻的她完全处于一种喜悦而茫然的状态。确认嬴政没有死时,那块沉重得快要压垮她的大石头便落了地,随之充盈在心间的只有万幸与感恩。万幸,你还在!感谢上天,没有将你带走……嬴政捏紧剑柄,渐渐施力,眉间亦不由自主添了几分冷意:“你来这里干什么?亲眼确认寡人死了没有,好回去给你父亲和兄长报个准信?”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丹儿离开黄金台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燕王室那边也与其彻底断了关系,如今丹儿已是有家难回、有苦难言……这些自己都一清二楚,又何必苦苦相逼呢?何况丹儿并非一个抛夫弃子的狠心人,当初离开秦宫也定有苦衷,真要刨根究底,自己这个丈夫也有一定责任,若是当时能将她保护得更好一些,或许一切便是另一番光景了。姬丹闻言,果然眼神一黯,却在转瞬间又恢复了淡然:“我的确是专程来打探你的生死,但和旁人无关,是我自己的意思。”“那么荆轲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一年前那场刺杀也与你毫无瓜葛么?”嬴政也不知自己究竟是那根弦搭错了,好好的怎么就将话题歪到荆轲那儿去了。姬丹眼神里流露出疑惑,荆轲刺秦的计划是兄长一手拟定的,既然是兄长策划的,定然不会让她知晓哪怕一星半点。嬴政索性破罐子破摔,另一只手缓缓摊开,一枚精致漂亮的玉发扣呈现在姬丹面前:“这是从荆轲衣服里掉出来的……一个刺客的身上怎么会有你的贴身之物?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姬丹一下子醒悟过来,原来阿政说了这么多,并非在怀疑自己与刺杀一事有关,而是在疑心自己与荆轲……思及此,她甚是愤怒,可面对嬴政咄咄逼人的语气时,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以前戴的一件发饰为何会在荆轲那里。嬴政本是情绪激动之下随嘴那么一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