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拯救最后一步
自我拯救最后一步
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 为了迎接新的生活,付荣必须迅速把自己的事情做一个了断。 但是每日中午出门之前,他总是控制不住主观地把事情越想越糟。 或许是上次的车祸留下的阴影,使他对生命产生了盲目的追逐,好似只要能陪在自己的妻女身边,自己所有的资产都能拱手相让。 他想起曾经的自己过于嚣张跋扈,以至于使如今的生活陷入了至险之地,他就巴不得以头抢地。 其实仔细想想,他不过是自食其果罢,怨不得谁。 他带着对过去的自己的怨恨,面对各个妖魔鬼怪,还要在回家的路上,对外界的动静格外提心吊胆。 他就怕哪一天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因此,他在出门前,总是犹犹豫豫的,让钟月好生奇怪。 “我害怕有一天会看不到你们。” 付荣穿戴整齐,却站在门口,说着丧气的话。 钟月知道他心生怯意,想要退缩,于是把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劝慰道。 “怎么会呢?我没有能力凭空消失,你也不会抛弃我们。况且,您不是说想要安稳的日子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情越快解决,我们就能越快过上幸福的生活,对吧?” 随后,钟月把一只手放在付荣的胸膛上,用着若有若无的力气,轻轻一推,似乎就将他推进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而他一点反抗都没有。 他为什么会觉得是深渊呢? 因为他已下定决心,永远地漂流在她所编织的谎言死海之中。 在车祸的前一刻,他正承受着背叛所带来的强大的毁灭——如果不是狄娜告知与何宥谦通风报信的人是谁,他或许是下了地狱,都仍满怀耐心地等待轮回的机会,只为与她再见一面。 所以,他知道真相了吗? 知道了。 结果呢? 结果便是得知真相,痛哭过后,他还是回到她的身边。 钟月不再逃避关于孩子的事情,可能是她知道这是一种能使付荣心甘情愿去受罪的唯一条件。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却执意早起准备,陪他度过一整个早晨,接着在他的脸旁送上一个吻,亲眼见他离家而去。 而后,等他稍显失魂地回到家里,她立即迎上,告诉他孩子在肚子里制造的小动静,以尝试鼓励他,催眠他,让他不要惧怕任何试图阻碍家庭团聚的人和事。 一旦谈及家庭,便是万试万灵的一昧药剂。 隔天,付荣又是精神振奋地迎接种种本可以避免的“天灾人祸”。 没办法!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他时常在浴室里,将淋浴的水声开至最大,试图掩盖住对自己的痛斥。 他太窝囊了,竟然会被一个会有身孕的女人掐着脖子。 要是曾经放荡不羁的他,必定是鄙夷嗤笑不已。 只是一出浴室,他即刻变成一个热爱生活的好好先生。 没办法!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当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女人对着自己笑,并且眼神里满是温存缱绻的情谊,试问有那个绝情绝爱的人依旧秉着一颗石头心? 更何况,他是一个深陷爱河且无法自拔的可鄙的男人。 没办法!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反正事已至此,付荣早就打算与钟月纠缠一生的决定了。 一生,一个多么令人胆寒又充满希望的词。 他想过了,即便钟月不愿意结婚,那也无妨。 有了孩子,那就是两人最稳定的枷锁。 她可以抛弃男人,却不可能抛弃孩子。 他把她的这一点给捉摸透了。 所以,当他暗指求婚的事情,心底一点都不紧张。 “我有东西想给你。” 钟月看一眼付荣,似乎猜到他要给什么东西。 “明天。留着明天给我。”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是明天呢?” “只有到了明天,我才可以准备好。” 明天,是付荣和何宥谦见面的日子。 这个约会是付荣主动提出来的,因为他不仅希望尽快解决商业竞争的问题,还想把何宥谦辛苦寻找的母亲交出去。 他可没有理由拆散那一对母子。 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想要把目前最大的遗留问题给处理干净,不让未来的生活沾上一丁点污渍。 他依然是集团幕后决策者之一,只是更多的机会都留给在台上表演的狄娜,这一位唯一女性的企业代理人。 至于国外的行当,他能弃多少便弃多少,并且近几年没有出国的打算。 似乎之后的生活,便是他与妻女平安稳定地生活在城市的某一个地方。 他只希望他们的幸福不被人发现,不被人察觉。 每当他一想到妻子抱着女儿,在家门口等候自己的归来,便不由的心猿意马。 哪管她与外人串通的目的是什么? 哪管她欺骗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哪管她爱不爱自己? 只要能留住她,那些血与汗都不算什么。 其实只要算一算:她不喜欢他,却要为他生育孩子,还要养育孩子,接着又要佯装一个幸福的妻子,与他恩爱一辈子。她也许会继续谋害他,甚至是不置于死地便不罢休。 但是…但是…… 但是最起码她与女儿都留在他的身边。 他可以发誓,她肯定不会伤害亲生骨rou。 她想伤害的,不过是他这么一个自投罗网的蠢男人而已。 他大可放心! 所以在这种多重身份的折磨之下,这个即将成为妻子与母亲的女人会有多么痛苦。 这笔买卖不知多么的划算! 他才发现,他的恨意竟在不知何时,已是盘根错节地生长在爱意之下。 只是他能感受到这一份浓烈的爱恨有多么的悲怆与无力。 如果不是考虑求婚该用哪种鲜花,付荣是不会迟到的。 虽然在他的潜意识里,并没有对等待已久的何宥谦有什么歉意。 他们很快就把事情谈开了,但是对于陈文清的下落,何宥谦一直耿耿于怀,不停追问她的下落。 这不慎触发到付荣的怒点。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说道。 “你应该把找女人的心思,都放在你的母亲身上。至于陈文清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应该她还给我!。” 何宥谦咬紧腮帮,看上去有些沉不住气。 “是什么让你这么坚信是我把她藏着的?” 何宥谦的目光始终寸步不移地盯着付荣,随即淡淡地吐了几个字。 付荣轻轻笑了几声,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你不了解陈文清。她要走,你都不知道她会去哪儿,还要来问我一个外人。老实和你说吧,我有家庭了。我不可能把精力在其他的女人身上。她的不告而别,多半是因为你。你不用生气,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其他的多说无用,再见,何先生。” 付荣起身离开,已然把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 回家的路上,他的脸上浮现出按耐不住的喜悦。 他反复摸摸口袋,只是为了确保婚戒盒仍在里面。 他看着路边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一想到快要到家了,心脏便打起鼓来,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歇。 轿车停在院外,自以为快要成为某人的丈夫与某人的父亲的男人,正在车内整理紧张地仪容仪表。 过后不久,付荣深呼一口气,勇敢地走下车。 他踩着铺有鹅卵石的小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门口,摁了一下门铃。 家门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启,而那个可爱的女人也没有出来迎接。 他又摁了一下门铃,结果还是一样。 他有点着急,兀自想了想,或许是她在捉弄自己呢? 于是,他亲自开门,却发现屋里面漆黑一片。 他杵在原地,身体不得动弹,只好用眼睛左右瞟一眼。他叫了一声爱人的名字,可惜无人应答。 他捧着鲜花,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真实地恐慌顿时席卷而来。 他把鲜花丢在地上,在盲目的寻找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那个消失的女人的名字。 阿月,你在哪里? 阿月,出来吧。 阿月,我爱你。 阿月,你他妈居然敢耍我!我要杀了你! 阿月,你最起码把女儿给我。 阿月,把她还给我。 阿月,求你了,求你了!把她还给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从轻声的呼唤变成凄厉的喊叫…… 又是相同绝望。 又是相同梦境。 又是相同女人。 付荣缓缓睁眼,望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这是第几次因为梦到那个女人而流泪呢? 他数不清了。 戛然而止的梦不成连续,一个接着一个的故事片段,是有了生命一般无序地跳跃。 他无法用言语去描绘她的样貌,因为她的轮廓是模糊且凌乱,仿佛是由无数张斑驳的彩色玻璃碎片拼凑而成。 他试着在梦中搜集有关那个女人的蛛丝马迹,却无法在现实中寻找到相似的人。 或许,她的诞生仅仅是他的潜意识所组成的。 其实,他倒是挺沉醉于这个循环往复的梦,虽然每当早晨醒来时,总是感到一阵心力交瘁,因为梦就像爱情,开端总是美好的,而结尾总是不如人意。 他时常在梦中看到她在跳舞,穿着一条黑色长裙,一边随意地跨出小碎步,一边跟音乐节奏摆动双臂,不论在何种地方,都能自在地跳起舞来。 他偶尔会接受她的邀请,因为在梦里,他也顾得不上脸面。 她牵着他的手,在客厅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毫无章法地蹦蹦跳跳。 甚至有一次,他刚刚入梦不久,她便急匆匆地带他进厨房,然后两人坐在地上吃着烤红薯。 他吃了一口,觉得香甜,便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坐在地上。她说,坐在地上吃红薯,会比较好吃。他听后一愣,忽然从梦里笑醒了。 他是头一次因为做梦而感到轻松自在。 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他们上床了。 这听上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于男人来说,顶多是一个春梦罢了。 后来,梦里女人渐渐影响他的生活。 他开始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想着睡上一觉。 所以,他不放过任何休息时间,麻利地吞上一粒安眠药,只为再次与她相见。 他们把上床放到第一位,不论任何场合。 他们大汗淋漓地肌肤相亲,在共同到达高潮的瞬间,她把他的手,抓得很紧,紧得似乎能让他感受到汗水渗透进两人的皮肤里。 只是没有多久,付荣在酒会上遇见了一位美人。 他的某种意识瞬间被唤醒,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位名叫陈文清的女人是属于他的。 于是乎,他调查她,认识她,囚禁她…… 原剧情正按部就班地发生着。 就在男主角把女主角摁在床上,撕扯她的衣服,将要与之发生性关系的时候,脑中突然响起的一个女声将他及时制止。 付荣回神,看着身下的陈文清在哭泣,才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一旦碰上她,他的眼睛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盲目地做出一些罪恶滔天的行为。 他为什么要强迫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呢? 他为什么会觉得不痛快呢? 他为什么会想起那个未曾见过一面、极有可能是自己虚幻出来的女人呢? 他仓促地逃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冷静地思索一番方才的事情,便觉得是自己魔怔了。 他摸了摸耳朵,那梦中女子的声音仍轻飘飘地萦绕四周。 他心想,会是那一群身处在幻觉中的妖魔鬼怪吗? 如果是的话,那她定会反复入梦来摧残自己。 她是有害的! 她们都是有害的! 如他所愿,那些旖旎的春梦再也没有发生了。 他变回从前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直到有天,付荣正在车里敲打键盘,日常执行办公事务。 只是他对于时间较为敏感,在等待红绿灯的期间,询问司机为什么不开车。 司机则说前方出了一场车祸,不少追尾车辆塞在路上。 而就在此时,他恰好抬头,瞥一眼车窗外,一张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的侧脸使他瞳孔一缩,心脏一颤。 他的嘴唇不自觉地动了动,极其微小的声音吐出一个前所未闻的名字: 阿月。 只是眨眼间,他回过神来,继续把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 而人行道上的女人,从此淹没在人海里,如同他们曾经所发生的故事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