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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了。”眼睛左顾右盼的,俨然还是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楚邹捺着一口气:“也没油、没柴、没米了么?春卷儿炸不熟,里头的菜帮子有拇指粗,粥汁儿舍不得下米……这仗还没开打,我泱泱大奕连皇廷都吃紧了么?”小麟子诚恳地点点头:“是。昨儿夜里窜了只大耗子,耗子尾巴把油瓶子给扫歪了。刀也钝了,切不好菜帮子,把奴才的手指头也切伤了。”她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食指。她的手指头粉嫩纤细,一点不像男孩儿该有的骨架。还真有一道小小的口子,只那口子睫毛细,不细看根本看不清,谁晓得是被甚么纸片子划了。“啪!”楚邹面无表情听完,终是没忍住积攒多日的愠怒,修长指骨抓起银筷又顿地一散:“既是如此,那这份差事便省了吧。不过从宫外带进来个丫头,你一个奴才何来恁大个脸面,竟敢背着你主子爷赶她走?我东宫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偏殿里的杂货褥子,下午就给你爷挪走。打今儿起别在你爷跟前晃眼儿了。”说着便把被她压着的袖摆扯回来,少年清隽的身姿只是端详地坐着,挑着冷眼不看人。东宫太子打小学了万岁爷,待人不近不疏,更甚少对谁人动怒。小麟子措不及防他的狠冽,被扯得晃了一晃,不自禁攀住他的手腕。楚邹一甩又将她丢开。晌午的天花藻井下阴凉无声,殿内就他二个人。青灰白的地砖石似人的心肠冷硬,那窗缝眼儿半开,听见外头廊下“唏唏”地洗刷声,是小碧伢在韵律地搓衣裳。小麟子早先只是低着头站着,后来就弯起小手儿抹起了眼泪。抹得那般安静,就看见她忽而这只手上来,忽而那只手又下去。楚邹没想到她竟会哭,先头只当她眼里头进了灰,后来冷不丁睇一眼,这才看到地砖上的滴滴答答。那纤净的手背拭得可狠,擦着眼眶儿边上一片红,她也不知道痛么。但楚邹却不想去安慰。打小小就对她的哭毫无奈何。甚少哭,一哭起来就没玩没了,那乾西四所里被她哭得天崩地裂。他那时也鸷拗,见她哭,偏就挺尸一般地狠跳,为的是麻木心底里被她哭的那乱麻一团。楚邹就烦躁起来,低叱道:“说话,不说便给你爷出去。”他不出声倒好,一出声那被连日藐视的委屈顿时上涌,抹得更厉害了。步子却是顿在他的身旁,一步也不舍得先离开。外头支着多少耳朵,曹碧涵也正在廊下洗涤衣裳。那个比自己略小却有着说不完话的女孩,楚邹不想将这宫禁里的晦昧叫她看见,便自己拂袍站起来,预备往殿外走。那藏蓝缎的洒绣常袍立起,带起一阵清风。小麟子却不要她太子爷走,连忙扯住他的袖摆,跟着随了过去。他已经从当年哮喘的小柿子长成英俊修挺的皇太子了,虽然比二皇子、三皇子小,身量却已有他们那般长。她脑袋儿抵着他的胸口下,闻着那熟悉的淡淡沉香味道,叫她在这弗知末了的太监年岁里心口如刀剜着疼。眼眶不停拭着,嘤呜开口道:“奴才不想变成陆老头儿……奴才不要做驼背儿送膳太监……主子爷为何要带小碧伢回来……主子爷撒谎了,你喜欢她,眼里不看奴才了。奴才做的不想给她吃。”细声儿断续无章的,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只是把两手环在他窄束的腰腹上。楚邹的步子便离不开,她眼泪蹭得委屈了,把太监帽儿蹭歪,露出底下一张清灵净俊的小脸庞。乌眼珠子眶着水,唇儿也抿红了,怎生得一个太监也能叫人这般错目?楚邹的内心底便又生柔软,到底她是母后离世后一直随在身边的小跟差,那少年修长的手臂便莫名想将她纤削的肩儿环上。她也只到他的胸口底下,还那般的瘦小。却微一抬头,看到那半开的窗缝外有一双黑亮的眼睛。那是九弟耷着小红袍杵在空院里,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只是一目不错地看着殿内的自己。楚邹的心瞬时间便又清醒了。自从与父皇在御书房一番争执之后,近日父子之间总像多了几分沉重。那沉重用言语道不出,楚邹后来面圣请安,每一回见到那匾额下父皇孤清的坐姿,心中也觉几分后愧。虽然这愧疚远不足以叫他让步,但原本作为皇子并无权利干涉皇帝的后宫,父皇出于母后而那般宽让,并把九弟交与自己,楚邹是不无触动的。这宫廷里流言蜚语叫人防而无力,都道自己笼络了九弟是为着争宠,如今更不能因了一个太监,而失了在九弟心中的榜样。楚邹便做一副冷脸,轻磨唇齿道:“你主子爷喜不喜欢她,那是爷的自由。男儿长大了都会有喜欢的女子,但你是个太监,太监存了这种心就是大逆不道。东宫出了个小顺子,将来再出个小麟子,你是嫌你爷过得还不够仔细么……爷不理你,是想叫你往正道上引,不是让你跟着那群小子忤逆作乱。你瞅瞅你现在成什么样子?爷厌弃了你,也是因着你自个先厌弃了自个!”说着甩袖子把她推开。小麟子低头看自己,一身鸡屎色太监袍松松垮垮,是陆老头儿叫她穿的。陆老头儿老了,一不听他的话就咳嗽,那吭哧吭哧的呛嗓儿听着人刺耳朵哩。她不是故意学那双胞胎太监,把自己打扮得浪里浪荡。但楚邹却没有心听她。小顺子太惨了,春花门里遭了毒打伤没好,不二天便被送去白虎殿前挨二回刀,那刀口化脓发炎,后来时不时反复。在直殿监里做着低等的扫洒,哪儿有脸面得太医院的药?时常便躲在他回宫必经的两排青槐旁,弓着直不起来的腰,萋萋冒出头叫一声:“爷,救奴才一条贱命。”当年白脸小生十五,乾清宫前着一身天青曳撒,叫一声“皇柿子小心台阶”,差事当得多少干净利落。却因着那不该生贪欲,落个得如今污臜狼狈,也不过才二十五岁年纪。看小麟子眶泪,欲言又不知言,他也看得难受。但谁让她被遗弃在这皇城根下,又生做是男孩的身子。他幼年不懂思想,到后来便猜她一定是哪个偷禁宫女所生。天生就是个微贱的命,她自个没得选,他也扶不了她。那嫩净的手背拭着眼眶,楚邹许久未有曾认真看过,方觉小麟子脸也瘦了,下巴也尖了,楚邹就不想再看。那是他在这十年间对她说过最冷薄的一番话,楚邹说:“你与你主子的缘分,说穿了也就是这一桌子的膳食,其余就别痴心妄想。这紫禁城里的诽言能要人的命,你太子爷上头还有父皇与兄弟,你若记着爷这些年待你的不薄,从这里出去后便好生想想。若是能想得通,今后便依旧做你的送膳太监;若是想不通,这差事打今儿起就免了,你与你主子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