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言情小说 - 故园春早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过片刻功夫,庄致致已经醒了;头发披在一侧,剪影如美人灯。她对我微微一笑,道:“你真是个小祖宗,先抢人家的房子,再抢人家的果子。”

我用衣袖擦了擦果子,递给庄致致,讨好卖乖道:“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么?”

庄致致收下那圆溜溜一个青色的小果子,握在手中沉默半晌,忽道:“你不用谢我。”

老实说,我不希望庄致致现在醒来。最好的情况是,她昏迷到有人来救我们的时候,我们各自被搬回不同的住所修养;我在眠香占玉楼里养好了伤,抱着谢礼去她府上,两人装作毫无芥蒂的模样彼此言笑晏晏。一开头我脑子里转过把枕壶让给她算了这样的念头,好歹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但这个念头存活的时间不到片刻。一则,要我让出枕壶,我还不如死了;二则,枕壶也不是我说让就让的。唉,那小子喜欢的是我,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此刻醒来,说这样的话,算什么呢?

我说:“恩恩,大恩不言谢。”

庄致致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自己愿意救你的。”她脸色凝住了,蜷起身子,抱着膝道:“抱歉,我不该提的,活像是讨要什么……我并非这个意思。”

我道:“我晓得。”

洞xue外那群小猴子还在无法无天地叫嚣,洞xue里却静默下来。她取下身上的袄子,递还给我;我摇了摇头,自己拣了一方角落,坐下来闭着眼睛等人来救。

一时间耳边只余下了洞xue外猴子的呼天喊地和洞xue内两人的呼吸声。

庄致致打破沉默道:“阿昙,你说说话。”

我怔了怔,说:“那你先吃果子。”

我从猴子那儿夺来的青果子还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听我一言,她顿了顿,举起果子咬了一口,再一脸苦涩道:“好酸。”

我凑近她坐了,笑道:“有的吃不错了,不许挑三拣四。”

她虽喊苦,却很快地把果子给吃掉了。往昔我与她相处,叽叽喳喳说不尽的话;后来因枕壶一事生了芥蒂,面也不见,说不了几句。如今她救我于危难中,我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默默打量着她,一声不吭。

庄致致吃完果子,将果核扔到一边,又轻声道:“阿昙,你说说话。”

我歪着头道:“说什么好?我师兄老嫌我聒噪呢。”

庄致致道:“我不嫌,你多说说。”

我道:“你为什么不嫌?老实说,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聒噪。”

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纸片般仿佛要随风逝去,道:“我小时候,很寂寞的……一天一天只有我一个人,自己对自己说话,说到无话可说。我喜欢旁边有人说话,说什么都行。”

我奇道:“你们衡国王室不是人丁十分兴旺吗?你应当有许多同龄的伙伴,他们都不和你玩吗?”

她沉吟道:“我小时候不和他们住一块儿。他们热热闹闹住在城里,我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塔上。”她艰难地比划着,“真的是一座很高的塔,在塔顶能俯瞰整座大梁;我每天都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看熙熙攘攘的大梁城;市集里人声鼎沸,大半夜也不安宁。很多人在说话,可是没有人跟我说话。我有时候幻想自己是一只白色羽毛的大鸟,站在栏杆上梳理自己的羽毛;听到下面的人说很有意思的话,就扬起翅膀俯冲下去啄他们的脑袋。”

我脑海中浮现一个小小的庄致致,穿白色的、绣仙鹤的衣服,住在一座高高的塔楼上。她每天登上塔顶,有时候看看天,有时候看看云,更多时候看大梁。听说大梁音乐盛行,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有人调琴弄丝竹,海潮般在城中的大街小巷鼓噪;那乐声被狂风吞尽,高高卷起,吹到塔楼上。小小的庄致致听着耳畔的音乐,看着护城河里一钩弯月随水流;她幻想自己是一只白色大鸟。

我说:“真是有点寂寞。”

她笑道:“是吧?我不骗你。”又眯起眼睛道:“不过没关系,后来我哥哥登塔来找我了。他抱着我走下了高塔。”

我拍手道:“这便好了,会有很多人与你说话。”毕竟是公主,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她又生得这么美,想必会被奉承声淹没吧?

庄致致神情忽然落寞了,道:“不是。”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有哥哥跟我说话。”

我愣住了。

她忽地露出一个清丽至极的笑容来,我几乎被晃花了眼。她道:“我只要有哥哥跟我说话就好了。”

我沉默下来,庄致致俯身猛一阵咳嗽,又吐出一口血。我吓得手忙脚乱,她却云淡风轻,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我被她攥得生疼,硬生生憋出一个微笑来,问:“好些了吗?”她微弱地说:“阿昙,我不想让你难过的。可是我必须要和沈枕壶成亲,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成亲后我理也不理他,你们原来怎么样,成亲后照旧怎么样。我不会碍事的。”

我摇摇头说:“你现在别想这些了。”

她眼角渗出泪来,“我是没有旁的法子了……我也不想啊。”

我轻柔地摸摸她的脸颊,道:“你伤得很重,躺下来好好歇息。我师兄师姐马上要来救我们了,你别担心,这点伤很快会被治好的。”

她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我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松开。洞xue外那群猴子已经跑远了,此刻只能听到我二人的呼吸和远处潺湲叮咚的溪水声。我又想起那个高塔上的小姑娘了;我想那真是很寂寞。

是枕壶找到我的。

迷迷糊糊感到有人破开了结界,登时浑身一颤;枕壶跑进来,声音都是抖的,唤我“阿昙”,将我死死抱进怀里。我拍拍他的后脑勺,说:“没事,我没事。”本该是他来安慰我,反倒成了我安慰他,这算什么事儿啊?

紧接着师姐来了。她在门口撞上了回家的猴子群,狠狠戏耍了一通,方施施然进了洞xue;将我从枕壶爪子里拎出来,翻来覆去检查一遍,才放心地将我重新扔回枕壶怀里。师兄最末一个登场,脸色算不上好,却也没翻脸,只对枕壶说:“轻点抱,你快把你师妹勒死了。”我欢欢喜喜地搂着枕壶胡乱亲了两口,再转过脸看向昏迷的庄致致。

师姐正握着一柄扇子俯身看庄致致,见我望去,便指指庄致致道:“她救了你?”

我道:“是。”

师姐意味深长道:“那你们这笔账可就有些难算了。”孩子气地笑笑,说:“换做我是她,我可不救你。”

这我心里明镜似的。换在以前,若庄致致当着我的面有难,我也未必会救。可是……

☆、【章四东紫】07

我为自己的一时任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枕壶把我抱回生罚山,我便因谷底阴气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