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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血腥味弥漫整个狭窄的船舱,挥散不去。在这叫人作呕晕厥的气味里,仔细去循,船舱的角落里,竟坐着一个人。他倚靠着舱里的草堆,双手环抱住曲起的双膝,衣裳湿透,手上抓着一把刀,刀上舔了血,刀柄处垫着一张巴掌大的鹿皮,紧紧握在手中。这是个男人,乌发四散,脸上血污残留,最奇怪的是,他的肚子微微鼓胀。他将自己弯成一只虾,轻轻环抱住,不是因为恐惧:这三个人,是他杀的。他的肚子又开始痛,无止无休,在这阴冷的船舱内,死人冷掉的血浸湿了他的脚,他不知道怎样能更暖一些,于是抱住了自己。外头开始下雨,秋冬的雨,冷得人牙齿打颤,砸在江面上,一串接着一串,渐渐串成帘幕。风更大了些,乌篷船如一叶扁舟,摇摇晃晃,离岸边不远了,但这样恶劣的天气,只恐一阵狂风,就将它吹翻过去。他的脸上身上,一条条抓痕触目惊心,衣裳被撕破了,肚皮露出来,刺骨的寒侵了进去。慢慢回头,透过小轩窗,他的眼眸里倒映的,是愈来愈近的幻海山。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撑到幻海山,他还不想死。功力尽失,黎素握紧了手中的鹿皮,他要向天借两条命。当日,他扮作市集卖菜的妇人,然而内力消逝得比他想象中更快,愈发难熬,也不知天下之大,该往哪里去。他不晓得何故招惹了一大批不知来历的黑衣人,黎素断定那些人既不是望川宫的,亦非天一教之流,那些人口中的冥王,他倒是记得。冥王与万重光,以及白道那些人,逼得他与裴云奕走投无路,无非是为了望川宫的地形图,仔细想想,瞬间明了。又过两日,在城外遇见了青城派掌门,当时,他正跪在一个黑衣头目面前,痛哭流涕:“大人,裴云奕已死,至于黎素,我们已经在全力搜查,冥王答应了先给药,难道随他上山的峨眉、武当掌门,以及乐无涯等全无性命之虞,我们却要横死?同样是为冥王办事,我们从来都是竭尽全力啊!”黎素当时正被城外的黑衣人拦下搜身,城外风云突变,行人早已离开,偌大的城像是空的,城门口没有一个人。之所以急匆匆要出城,是因为他听到了凌九重豢养的鹰,盘旋在城外高地之上,呜咽哀鸣,向他发出求见讯息。它循着气味大致判断出黎素的位置,但是城内人多眼杂,这畜牲通了人性,亦不敢靠近。当被黑衣暗卫碰到肚子的时候,黎素一颗心提起,随后便听到裴云奕已死的噩耗,瞪大了眼,身体僵硬,那搜身的黑衣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怎么?”他摇了摇头,闭口不言,黑衣人心道,这个丑妇竟是个哑巴,那头目朝这边瞥了一眼,说话更不避讳:“黎素?现在要他何用?你可知道,事出突然,主公为了先发制人,已放弃机关图,带着冥王等冒险上了浮屠山!我们随后支援,找到黎素最好,但愿机关图还能派上用场。不过凭主公的本事,就算空手上山,拿下望川宫也不是难事!”说着,这黑衣头目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色小瓷瓶,拔了瓶塞,将瓶口对准地下恣意挥洒,药丸一颗颗落下来,青城派掌门立刻跪下去捡,迎面却被一张羊皮砸中。“这是主公亲绘的浮屠山地形图,你看仔细了,带着门下,随我上山支援,记住,莫要耍花招,你方才服下的药,只够活三天,三天以后,浮屠山上,一切看冥王的意思了。”没有机关图,但至少还有地形图,浮屠山地势复杂,若无指引,入口隐蔽,一般人根本寸步难行。这头目的话似乎触动了黎素,他红着眼,抬起头去看,正好望到那张羊皮纸。上头曲曲折折,有些地方还注了字,那字迹,遒劲有力,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半山腰有一条捷径,有一回他受伤回宫,双腿麻木不能行进,阿东抱他回去,他给他指了这条路,除了凌九重之外,再无第四个人知道,如今却赫然出现在羊皮纸上。黎素慢慢垂下了眼,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他的身体愈发清瘦,然而肚子却日渐大了起来,两相对比,无法再遮掩。他抚着肚子,似乎能从那里得到一点支撑和安慰。只听黑衣头目又对身边人吩咐道:“主公遇到阴雨天,就有头痛的旧疾,将皇甫仁一同押过去,带上他上次特制的正天丸。”阿东向来体格强健,几乎无病无灾,唯有这个小毛病,他再清楚不过。心中已再无借口为他辩解,黎素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渐渐暗淡,他想到了裴云奕的死,想到自己无路可走,在这陌生可怖的人世跌跌撞撞苟活下去,贱如蝼蚁,任何人只要一抬脚,就会粉身碎骨。搜身的暗卫觉得并无异常,放过了他。他面无血色,走走停停,一路来到了江边。那只鹰栖息在高处的石堆上,看到黎素,展开双翅飞过来,丢了一张小小的鹿皮给他。黎素疑惑之中,将鹿皮打开,细细去看,竟是幻海山的机关布阵图。在城外听到那些锥心的真相,他以为眼睛已经干涸,流不出泪来,原来并没有。是他一意孤行,不肯透露凌九重的行踪,搭上了裴云奕一条命。但他没有想到,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全力救他的竟是凌九重。黎素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脑中的关窍却好像瞬间打通,大概凌九重早早将他支出去,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他抬手摸了摸那只雄鹰的脖颈,与它挥别,径自往江上走去。第142章风和日丽的傍晚,黎素用身上最后一片金叶子,支开了栖在岸边那艘小小的乌篷船的主人。船夫预留了一些干粮和水,黎素心知肚明,通往幻海山的线路,藏在他心里。即便身上已经没有力气,他也决不能假手他人,多一个人跟他去,就多一分危险。黎素将船桨慢慢划开,江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开始变天了。黑云压城,狂风忽起,黎素深深呼了一口气,江边忽然来了几个青城派的人,执意要上他的乌篷船。他们淌着江边的浅水,踩进船舱,看了黎素一眼,道:“大着肚子的农妇,怎么却在暴雨天气撑船过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黎素没有说话,低着头费力划桨。他不用看也知道,其中一个就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