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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彼此对望一眼,树丛中却有个身影极快地飞蹿出来,措手不及间,黄岐与他只匆匆过了三五招,便被死死制住。自从习得之后,道士的武功进步极大,黄岐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将匕首架在对方脖子上,月亮渐渐升起来,圆润透亮,田野山间全都覆上一层薄雾般的银辉,下个月这时候,便是一年中最圆满的日子。“莲花生现在身在何处?”“修缘?!”叶蓉见来人是他,忍不住提高声调,又是惊又是喜。“……”黄岐被匕首抵着,扭过头看他,却见他脸上湿漉漉一片,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表情却不变,仿佛那眼泪不过是被风迷了眼睛,不小心淌下来的。“说!”“你若真想见他,便去南海找他罢,也了却他一桩心事。”黄岐的声音听去十分低落。“这话什么意思?”“练成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可是,当初他已经……”黄岐摇了摇头,道士又问了最后一句:“关于这座山的传闻,也是你们弄出来的,为了灵芝?”“是。”道士默不作声停下来,望了他们一眼,又问了下一个问题:“漂移岛怎么走?”“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开口的是叶蓉,她眼中隐隐有担忧的神色。“不,你们留下来,找灵芝。”叶蓉看了黄岐一眼,见对方点了头,便从地上捡了根树枝,一边在沙土上作画,一边描述位置。道士移开匕首,将黄岐推开,扔到叶蓉身边,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此去南海,山高水远。半个月后,他终于站在了暗礁堆叠的海岸边,风挟裹着浪不断涌近,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眼看一场暴雨就要到来,渔人们将小船泊岸,顷刻间海上空无一人,连一叶扁舟都不见踪影。年轻道士连问了几个人,没有一个肯载他离开:“道长,您说的那座水滴状的小岛,我们闻所未闻,平日里也只敢在这附近转悠,万不敢离远了去,眼见着暴风雨就要来了,现在去就是要葬身海上啊!”道士总算听进了这几句话,使了几两碎银子,租了一艘小渔船,又向渔民借了一身蓑衣,按照叶蓉所说的方向,劈开风浪,独自在大海上缓缓前行。第162章番外三天一生水(五)起初,风逆向吹来,年轻道士在海上行进困难,他将木桨牢牢抓在手中,但海水深不见底,无法借助外力将小舟位置固定,风再大一些,船就要翻了。道士气沉丹田,似是用尽了平生所有内力,将船稳住,一点一点在海上浮游。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头一看,却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岸边景致,并未行远了去。道士心急如焚,偏偏一道闪电劈下来,眼前一亮,原本黑风裹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这片刻工夫却如见白昼。道士抿紧了唇,他从小在寺里长大,最怕打雷,小时候遇着了雷暴雨,总躲在桌下,或将自己塞进如四角木橱一类狭小空间内,人多的时候,逮着个比自己年长的师兄师叔,走哪里都紧挨着,一步不敢离开。如今年纪渐长,际遇变幻,就算内心还是一样恐惧,也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表现出来。更何况,如今已经没有人能让他倚靠,解他心忧了。白昼转瞬即逝,紧接着,耳边就是一声炸雷,那声响洞彻云霄,海面顿时如沸水开锅,浪花四起。年轻道士始终抿着唇,如玉面修罗,微蹙眉头,握住木桨的手骨节毕现,苍白无丝毫血色。木桨的柄端已经有了几道极深的抓痕,道士内心紧张,表情却淡然,四溅的水花已经将他的蓑衣打湿。又是一道炸雷落在他脚边,狂风大作,顷刻间形成一个旋儿,乌云密布,那旋儿越卷越大,抬眼去看,宛如串联了天与地,直直朝他打过来。道士凝神运气,不知耗损了多少内力,那桨竟越划越快,小舟有如神助,飞快躲过了席卷而来的龙卷风。他正为避过一劫深深吸气,忽闻不远处有鹰盘旋悲鸣,叫声极其尖利,不由地仰头去看,却见苍穹竟在瞬间变了色,蔚蓝一片,连接远处的海平面,这情景让人分不清究竟身处人间还是炼狱。万道闪电忽而齐发,如欲将天空炸裂,那蔚蓝色的穹顶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银色裂缝,异常壮观,直教人目瞪口呆。只怕海即是坟茔,天则是墓碑,年轻道士此时此刻便要葬身于此。更可怕的是,电闪雷鸣之后,海面如被利剑划开,出现了一道宽约丈长的缝隙,年轻道士暗道不好,这阵仗从未见过,尚未来得及反应,那一叶扁舟已顺流而下,眼见就要被卷进缝隙里。道士使了内力去阻挡,刚开始尚能平衡,小舟维持原状,勉强不动了。但二者相持的力道可怖之极,又岂是一叶小小的木舟可以承载的。顷刻之间,随着“砰”的一声,小舟粉身碎骨,道士被震入海中,卷进了缝隙内,再不见了。海面渐渐又恢复了平静,吃了个人,不过是小事一桩,风雨过后,很快它就会恢复往日安详宁静的面貌,仿佛今夜不过一场噩梦。沉入海底的一瞬间,道士似是有意识的,他想起了许多桩往事。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竟只有一个人。原来他始终不能忘怀,是爱或者恨又有什么关系。本想只看最后一眼,没想到生死关头,他又变得贪婪起来,由一眼变作无数眼,想从今往后随时随地都可望着他,想余生所有时光再不分离。未免太迟了。年轻道士觉得身体在海水中沉浮,口鼻中呛了水,意识渐渐迷离。快要窒息的时候,却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有人绵绵密密吻上来,手掌扶着他的后脑勺,摩挲着他的发,小心翼翼给他渡气。他睁眼去看,难以置信,大约自己跟他都已经远离人世了罢?在这深海之中,无依无靠,两个孤独的魂魄找到彼此,然后纠缠,成全未竟之事。他的眼泪滴进海里,化作一颗美丽的小气泡。给他渡气的人瞥了一眼,眼眸流转间,捉了它握在手心里,用传音大法对年轻道士低语道:“傻子,哭什么。你折磨了我整整三年,难道还不许我欺负你三天么?”说罢,一只手将他整个人紧紧环住,另一只手奋力划水:“抱紧我,不要松开。”年轻道士整个人的身心都系在他身上,脸枕在他胸口,不发一言,双手却依言环在他腰间,乖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