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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也有小狗的理想

    “坐船……”

    真野东逐字逐句的读着票据上的小字,“几天回来?”

    “七天吧。船票比较难抢,我可以混进侍应生队伍里。”安室透叹了口气,“毛利小姐真是强运啊……这种级别的船票都可以刚好抽中三人份。”

    “诶?这个不是船票吗?”真野东有些茫然的抬头,他手上这张票是确实标明了七天份的食宿。

    “对,那个是船票,附赠单人房间的那种。”安室透边说边点头肯定。

    “……所以?你还要去打工吗?”

    “我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毕竟有七天。”

    “只是七天而已。”真野东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会不会有些太黏人了?……啊,我是说我。我在家照顾哈罗比较好?”

    “实话实说,你要说我黏人我也完全没有意见。总觉得不看着你点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安室透抱胸俯视着真野东,“至于哈罗,我已经有拜托的人选了,所以,要去吗?”

    “……难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比起打工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打听过了,七小时工作制,完全不在话下,而且,让我躺在单人间里什么也不做,想着你一个人在家里,那就完全不是放松而是折磨了。”

    “诶……感觉还是有些……”

    “你不去我会很难过,所以去吗?”

    “……去。”

    于是,就这样开始豪华游轮七日游了。

    ……人类,意外的,很密集。

    和商店、医院这类见过就可以忘记的人不太一样,这里的人需要一起相处七天,稍微有些需要适应。

    但吹风很舒服。

    坐在地上,下巴和额头抵着栏杆,就这样吹风。

    谁也不会来打扰,就这样就好。

    世界归于一条直线。

    真野东看着远方。

    有人类在他身后路过,他却只是看着海面,轻轻哼着歌。

    有只海鸥落在栏杆上了。

    几乎就落在真野东身边。

    “……啊。”

    或许应该有人为此感到惊奇……但是真野东坐在这里。所以只有他在为这长着翅膀的小家伙感到惊讶。

    是意识不到人的存在吗?

    真野东回头——

    三三两两的宾客,躺椅和遮阳伞,完全是度假的气氛。

    但也称不上安静,有音量不高的舒缓音乐,时不时就有人说笑的声音超出均值。

    他转头,海鸥仍停留在栏杆上。

    似乎在盯着他看。

    “……来找我吗?”

    那只鸟偏头看向别的方向,环视了一圈,大而无神的眼睛还是落在了真野东身上。

    “我没有食物……”

    纤细的爪子挪动,离真野东更近了一点。

    “呃……真的,我没有你能吃的东西……我去拿的话,你会等我吗?”

    海鸥仍然看着他,于是他站起身,往船舱的方向走了几步,背后就传来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飞走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面对着……许许多多的陌生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就算他在这里呆站再久也没关系,什么也不会影响。

    但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海风从后往前吹。

    贴着真野东的背脊,是微不足道的推力。

    人群里有笑声,谈论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无形的线绕着真野东的身侧,把他圈在“世界的这一边”。

    仍有风在吹。

    真野东看着人群。

    如果他需要的话,他会受欢迎。

    但是,他需要……吗?

    【rou】可以存在的时间很短暂。

    无意义的成群结队的出现,无意义的形单影只的死亡。

    真野东站在那里思索,直到他在人群里看见了有点眼熟的人,他有些踟蹰地凑近去看。

    被他注意到的小孩子迅速地意识到了他的注视,转过头来,愣了一下,扬起笑容,对他挥手。

    ……他不记得这孩子的名字了。

    幸好那孩子身侧的年轻女性注意到了孩子的动作,“柯南?是认识的人吗?”

    “啊,之前在学校里一起上过一节课。”

    真野东忍不住笑起来。

    ……到底为什么想去和小学生一起上课啊。

    因为太闲了吗。

    他慢腾腾地走近,年轻女孩带着小孩子坐在圆桌旁,他就拉开椅子坐下了。

    “你好,我是真野东。”

    “啊,您好,我是毛利兰,是这孩子的监护人。”

    被他控制的世界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假。没有人反对他的冒昧落座,甚至很快有侍者端了杯饮品过来。

    ……说起这个,安室透没在这边工作。

    “又在找人吗?”柯南叼着吸管问他。

    “……上次只是在找甜品店……”真野东收回了到处乱瞟的视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但是需要吃甜的也是因为心情很低落吧?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很不开心的样子。”

    用着儿童的外貌,用平辈的语气和成年人说话,但毛利兰听见只是目露担忧地看过来,“真野先生心情不好吗?”

    “……稍微,有些。”真野东扯了扯嘴角,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的说出来,“……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单手扶住额头,有种蜷缩起来、缩小到没人能注意到那种大小的冲动,“是我……太软弱了。”

    “诶?真野先生吗?看起来明明是个很坚定的人……啊!对不起,下意识就说了这种话,太失礼了!”

    “……没关系。看起来很坚定,这种话也可以算是夸赞吧?”

    “听你们两个讲话好累啊。”

    一旁的柯南小声吐槽。

    双倍的敬语。

    真野东听到这个评价,忍不住又露出了一个笑。

    ……啊,外表看起来很坚定,是指笑起来很有自信的样子……?

    “想说说发生了什么吗?”柯南托腮看着真野东,“老憋着也不能解决问题吧?”

    “是……和工作有关。”

    “工作是?”

    “……”真野东半张着嘴,最终,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用仿佛开玩笑的语气说,“……拯救世界。”

    他说完自己还会笑,怎么像是个中二少年一样,说这种大话,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会被笑话的。

    但他的世界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复。

    “是这种工作吗?”柯南露出沉思的神情,仿佛真野东说的职业是警察或者消防员,“平常会有危险吗?”

    “……啊,危险的话,这个,也,说不上很危险吧,不会死的。”

    ……就这样接受了吗,完全合理化了?……哇。不是第一次知道,但是还是出乎意料的……

    “骗人,这种职业一听就是枪林弹雨的!”柯南还反驳了。

    “……等等,”这反应到底是套了什么模板,听起来就枪林弹雨,特工吗?“是刻板印象啦!我的工作不会让我有——”

    无数的,无数的。

    鲜红的血液飞溅、落地,亮晶晶的、刺人的记忆碎片蚕食着理智。

    “……生命危险……的。”

    他又一次陷入回忆。

    ……主角,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免死金牌。

    读者会以主角的视角,见证许多的死亡。

    他人的尸体与自身的血混在一起,他人的爱恨与自己的爱恨交织。

    不把自己剥离出来就完蛋了。

    破碎的理想,无法保护的亲友,混乱无章的世界。全部都很糟糕。

    “那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吗?”

    “……稍微有些……复杂。”真野东俯低身体,难以自制地蜷缩,“我不想回忆……”

    强烈的排斥感让他突兀地站起身,一边道歉一边远离原地。

    ……别看我,这狼狈的模样,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如果拯救世界真的是什么职业,这样的话,我也是个很糟糕的救世主吧。

    连最基础的职业道德都没有了的那种。

    他匆匆走到角落,半天才确定自己没被注意到。

    又有鸟类振翅的声音。

    有海鸥落在他身边。

    ……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海鸟黑色的小眼睛看着真野东,又凑近了一点。

    “你……”

    “你在这里啊。”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那只鸟被惊走了。

    “刚才远远的看见你突然离开,就追上来了……你刚才是在和鸟说话吗?”

    安室透握着玻璃杯,放在真野东不远处,“这个,是我做的,草莓味,尝尝看?”

    “……那只海鸥,经常落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啊,应该是早上的面包太香了吧,我今天也被海鸥追着跑了,感觉身上到现在还是那个味道。”安室透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又自然地嗅了嗅真野东的脖颈附近,“……鸟类的嗅觉这么灵敏吗。”

    有鸟鸣声远远的传来。

    “工作结束了?”

    “已经不忙了,所以来找你也没关系。”

    真野东眨眼,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酸甜的草莓味在味蕾上炸开,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直在看着我?”

    “没。你还挺省心的,隔一段时间看一眼就可以了。”

    真野东无声的“哇”了一下。

    “我完全没发现。”

    “你根本没回头看过吧,一点戒心也没有。”

    “……为什么要在度假游轮上有戒心?”

    “那么,刚才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和他们吵架了吗?”

    “不是,这个怎么说呢,成年人的崩溃瞬间?有余地的话不想谈论起某个话题,所以逃跑了。”

    “……逃跑啊。”安室透看着趴在栏杆上的真野东,“……有人在追着你吗?”

    “……没、”

    没有确切的倒计时。

    但是不继续工作的话,假期会无法挽回地、在不知不觉中走向终结。

    “没有……吧。”

    “那么,是不想和他们说?……可以和我说说吗?”

    “……”

    ……我失败了。

    光想起这种话就难过得想大哭一场。

    但成年体的泪腺似乎比小孩子坚强些。

    又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哭出来。

    “……有什么心灵鸡汤吗?成为警察的理由、坚持下去的理由,之类的,我想我需要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安室透的目光游离了一瞬,又很快定了定神,“我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吧?那是我的理由……不过你想听就告诉你也可以。”

    于是听了小时候的降谷零与温柔大jiejie的故事。

    真野东歪头。

    “……超,出乎意料。靠这个可以坚持下去吗?”

    “笨蛋吗你,查到现在我当然知道大概没有结果了。最开始的目标无法一直支撑着人前进,也很正常。”

    “那为了什么?”真野东双手握着栏杆,“我可是十几岁开始就立志要当救世主哦?用最开始的目标坚持了很久。”

    ……竖起耳朵等待被吐槽,结果只是被人摸了摸头。

    “那也很好。”安室透的身份之下,降谷零的语气很平和,“靠着一腔热血坚持……”

    “……也没坚持多久啦。”

    “……”头上的手停了停,接着加力,搓了好几下,停下来的时候,降谷零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后来是带着死去的人的份,一起努力。”

    恨比爱更深,也比爱持久。

    “喔。”真野东凝视着海平面,脑子里闪回了许多人的身影,“……我没落下谁吧?”

    “……每次听你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话真是让人没有真实感。确实,四个人,没有人被落下。”

    “那现在呢?”真野东捂着头上那只手不让它收回,亲昵地抬头蹭了蹭,“现在是为了什么?”

    “……又不是说我忘了曾经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换一种信念。”降谷零有些无语,“我没有细想过这种事,不过,要说的话,也有一直存在的其他理由……比如,希望日本和平,希望国民生活幸福,这种。”

    ……和我说希望世界和平也差不多了吧。

    “轻飘飘的。”

    “只要在为之努力,这种愿望就完全不会轻飘飘的。反而很沉重。”

    “……沉重啊。”

    【这样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救的。】

    真野东吹着海风,又重复了一遍,“好沉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