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魔界逸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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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中途醒了一次,发觉自己回到了深雪域别居,正被重楼抱着,在浴池里沐浴。洗完之后,他用了点汤药与饭食,便再次沉眠以恢复精神。 等再次苏醒,飞蓬精神大好,身体虽依旧酥软,但那是久睡的慵懒。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也比先前长了一些,不再几句话就升起困意。 此时此刻,飞蓬顺着重楼抽走背后靠枕的力道,滑入被窝深处,语气淡淡地问道:“我睡了多久?喝了几副药了?” “从出事到现在,正好十五天。算上这次,你喝了一共六碗。”重楼把见底的药碗放到一边,又将靠枕放在床尾角落:“这回睡了一天多,药还有不少,可服下的效果没开始强了。” 飞蓬阖眸感受现状,突然想到玄震那一世被妖族元老算计炼魂,重楼是如何救自己的,顿时就猜到了对方此次的做法。 这一刻,他就算有再深的愤懑怒意,一时间也无处发泄。那双蓝瞳随之睁大了一刹那,大半覆盖着被子的红润脸颊上,露出重楼看不见的一丝关切:“你把自己当天材地宝,去弥补我缺失的灵魂之力了!” “这是应该的。”重楼摇了摇头:“私事非公,飞蓬。”在神魂的吸收能力恢复些之后,他便用自己的本源乃至心头血,去弥补飞蓬失去的魂魄与精血:“而且,我空间中有九泉支脉,自己恢复起来很容易。” 飞蓬无言以对,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灵魂深处的封印是才施加的,但比先前颇为不同。更加精妙不说,关键时刻应能调动部分神力,自保肯定无碍。若熟悉并加以利用,逃离难度必然骤降。不惜留下这等破绽,足见重楼有多后怕。 “你之前正在看的游记。”重楼温声唤醒飞蓬,却在人抬眼时,没有把书本递过去。 他整理了一下被歪歪斜斜的枕头,示意快要把头埋进被褥里的飞蓬往上睡一些,免得落枕导致颈骨不适:“大病初愈,不易久动心神研究什么,你躺着听就是。” 这姿态委实是放得太低,比昔日有过之而无不及。飞蓬心中不是滋味,想生气却生不起来,想原谅却心怀不悦,迟疑了好半天,见重楼依然耐心地等待自己反应,才慢吞吞地从被窝往上挪出去一截。 随意披散的长发被蹭弄地更加凌乱,半数扎进紧实的衣领里,另外半数遮住脸颊和耳垂,让飞蓬有点痒。他一向随心惯了,抬臂就要抓挠。 “等等…”重楼见飞蓬完全不想他现在被封印的体质不似从前,很可能当场破皮,不由急切地唤了一声。 但重楼再眼疾手快,也是看见飞蓬闻声不动之后,才敢隔着被褥按住飞蓬的手臂,轻声说道:“你别动,我来。” 重楼没用手触碰,而是弹了弹指,以空间法术令一根根纯黑的发丝抬起。随即,一道青翠色的发带落下,将集结在一起的发梢攥在一起系好,又轻轻地落了下去。 没了发丝遮遮盖盖,飞蓬俊美隽秀的脸颊登时暴露在重楼眼下。本是白皙如玉的肤色,现在多了睡久初醒的润红。 这倒是更显得,那颈间往下细腻软白的肌理莹润而富有光泽,隐隐勾起人抚摸、亲吻乃至印上痕迹的欲望。 重楼几乎是慌乱地移开视线,逼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掌间的游记上,开始朗读了起来。他声音磁性低沉,读到趣处还举一反三,为飞蓬介绍被提及的相关景致,让人听得越发入迷。 “就这样,若你有兴趣…”但看着飞蓬从兴致勃勃到渐渐困倦,重楼的嗓音便也跟着放轻了:“等脱困,可以去看看。” 飞蓬勉力眨了眨眼睛,浓而密的长睫毛上下扑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去思索重楼此言的用意。 “呵。”他蓦地低低一笑,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下了封印,却说我能脱困?” 窗外天色已黑,重楼把游记合上:“对你而言,不难。”他说着,起身拉好窗帘,室内烛火只留一盏。 “若魔尊想本将逃不掉,自然有的是办法。”飞蓬闭上眼睛,声音透着几分淡漠和疏离。 封锁庄园是前提,清理记忆是必要步骤,加重封印更是轻而易举。他如此想着,又道:“如今,你已是除非自己做的,其他茶水食物一概不入口了吧?” “代价太惨重,我不会让自己再栽进这个坑。”重楼把一张躺椅轻轻拉到床铺前方靠边的阴影里。 他说话的态度似是平淡,甚至未和平时谈论正事一样,用特定的称谓和飞蓬交谈:“至于封印,炼出的魂力还你了,我也就不在意更私心一些。”都打算退位了,何必再为此纠结? 从重楼的话语里听出决断之意,又听见了拉椅子的细微拖动声,飞蓬不禁怔住。 他沉默不语,直到重楼将灯火灭去、床幔拉好,还把床下地火温度调整到适合休眠的状态,脚步声在走到旁边后消失了,方伸头往床帐外看了一眼。 根本没瞧见重楼和躺椅,只地上隐约有个深色轮廓。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就如重楼现在,明明同处一室,他却特意收敛了存在感。 于是,重楼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飞蓬似是平静无波的问话:“你在椅子上睡?” “深雪域晚上很冷,可你不喜欢设封闭结界。”重楼平躺在躺椅上,低声解释道:“那我要是和你挤一起,你晚上肯定睡不着吧?” 重楼其实不愿去想,飞蓬现在是不是厌恶极了自己的触碰,只将双眸看向窗帘。 飞蓬一贯喜欢光亮,自己装点室内选用窗帘时,便买了透光度高的。血月的光清清冷冷,在地板上投下黑红色的斑点,倒也不难看。 但重楼心知肚明,飞蓬会这么问,就代表他还是在意着自己的。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自己都始终引动飞蓬的情绪。 这让重楼更加心酸自责了,尤其是发觉飞蓬固然静默不言,呼吸声却没之前那样平稳时。 他只好微微一笑,极力让语气平静而正常:“我没别的意思,飞蓬。等你精神再好一些,我夜里就不留下来了。这样,你应该能睡得更安心。当然,我会清晨带早膳给你的。” 飞蓬扣住手指,揪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褥一角,声音一下子变高:“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重楼叹了口气:“你太心软了,居然还会心疼我。”听见飞蓬不再吭声,他语气变得淡漠起来:“这不值得,很容易让你再次受伤。明明你已经猜到,我开始就不安好心。” 飞蓬阖上了眼眸。 在听见重楼自贬自弃自曝之言时,他以为联想到之前发生之事,自己会立刻动怒。但其实并没有,心头反而升起难明的酸涩,还带着一点儿轻微刺痛,仿佛用指腹轻抚雨后的玫瑰花,被湿漉漉的细刺不重不轻地刮蹭了一下。 此后,一夜无话。 · 第二日,清晨。 飞蓬在沁人心脾的甜味尽头睁开眼睛。 他维持靠在床上的姿势,看着刚给自己喂完药汁又喂甜汤的重楼,嗓音带着初醒的含糊,低低唤了一声:“重楼。” “嗯,怎么了?”重楼放下碗,端来另一只,里头是铺着香辣细碎rou糜的细面,散发着香与热。 他先把碗筷塞进坐起来的飞蓬手里,再将手指落在被蹭乱了一些的被褥上,拽着两角轻轻上提,将飞蓬整个上半身重新盖好。 这也保证被窝里依旧是温热的,哪怕伸出两只手臂在外,飞蓬也不会着凉。 还真是天天不重样,嗯,用的还是空间圈养的混沌兽rou,味道一如既往的美味。良好的睡眠质量让飞蓬现在的心情还不错,他先尝了一口面,然后才说出建议:“那个魔女,直接杀了吧。” “至于背后势力,养出敢给效忠者下药的晚辈,理应同罪。”他眉眼一派平静,态度与当年处置神界飞升者叛乱,涉及到叛乱者家属时相似,并无多余的怜悯心:“倒是心魔一族,天诛事涉隐秘,高层若知晓,其罪当诛。中低层未涉及者,逐。” 重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合理。”中低层不知情者,逐出魔界、不立大功不得回归便是。这样,往后再诞生的心魔,就可以从源头掌控,比现在好多了。 “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重楼想着又不忿起来:“直接杀了他们,太便宜了。” 他握紧了拳头,踟蹰一瞬,也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查的时候发觉,他们在神魔大战后上供的贡品,被动过手脚了。掺进去的,和我这次中的毒是同一种,目标…” “天诛,哼!”埋在飞蓬心底的郁气不自觉上涌,他把碗底重重磕在了被褥上:“偷偷摸摸、龌龌龊龊,真不愧是恶念化身!” 热乎乎、油辣辣的面条微微一晃,还好没被震出来。 但重楼顾不上注意这个,只因飞蓬冷凝了眉目,蓝瞳锐利地直视他,嗓音冰凉地刺了一句:“我是不是该庆幸,你那个时候还挺忙的,没时间动手享受,更没想对我玩点什么新奇的花样!” 对此,重楼垂眸不语,一副任凭指责的认错模样。 飞蓬见他一副不回嘴、不辩驳的样子,原本膨胀的怒气无处宣泄,但并没有慢慢消解,反而埋在心里如燃烧的烈火,愈演愈烈。 这让他即使颇感无趣,一味地低头吃面,也味同嚼蜡,并不因美味而舒展眉宇。 弥漫室内的无形压力,让重楼有自己正在窒息的错觉。他坐在床尾,无措地僵直身体,尾指不安地勾动几下,连自己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直到飞蓬冷着脸吃完放下碗筷,重楼想到他再气也还是补充了些许灵气,才悄悄呼出一口气,迅速起身接过来处置掉。 重楼又用空间术法搬来一张长桌,端来一大壶清茶配好茶盏,一起摆上去,并为飞蓬放好靠枕。 “飞蓬,我从无羞辱你的想法,那种东西,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直到此刻,重楼才鼓起勇气,借着把一本崭新游记递给飞蓬的机会低下头,嗓音低沉地说道:“还是事后让游弋、青竹去查,才发现有问题。” 飞蓬翻开书页的手指微微用力,在纸张上留下了一道轻微的卷痕。他依旧冷漠着神情,没有回答什么,只低着头从上看到下,之后翻了好几页,也喝了几次茶。 重楼坐在长桌另外一头,将从魔宫摄来的一堆文书、奏本放了上去。说起来,他所坐方位刚好是飞蓬视线不及之处,却足够伸手触碰茶壶、茶盏。 飞蓬每次口渴抬手,虽看不见重楼,但近在咫尺的茶盏里,仙茶温度刚好,且从来没有少过。 若换成之前,哪怕是事发前,这温度不高的室内都必然会多出点静谧温馨,甚至是双方不自知的暧昧。 可这一次弥散在彼此间的,似乎真的只有深深的沟壑了。 而飞蓬敏锐地察觉到,投放到地上的影子里,重楼面前的文书奏本,厚度根本没变化。 他有一瞬想要讽刺点什么,譬如你没心思批阅就别做样子了,又譬如魔尊为监视本将可真是专注。 可话至喉间,感受着适才流过喉管的水温和甜度,再想到重楼是多方寸大乱,才连影子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发觉,飞蓬又说不出口了。 他只能继续安静地看书,也一心二用地研究体内新的封印。 其实,飞蓬很清楚,重楼定然不会一无所觉。但大抵是出于愧疚,他的底线一下子降至极点了,既没点破事实,也没想方设法阻挠。 · 可就算飞蓬被补了一些本源,之前的伤势对魂魄也还是有极大伤害。 还没到正午,他便又困倦起来:“哈欠。” “困就睡。”重楼立刻放下掌中奏折,快步来到床前。隔壁煎熬多时的药汤,在出锅时便被他一直注意着,此刻被隔空摄来,恰是温热的:“你的伤并没有好透。” 本源之力得到弥补,但聚拢的魂魄还有罅隙,只能在滋养中慢慢黏合。重楼每日调配的养魂药汤,便是这个作用。飞蓬默不作声地接过来,一饮而尽了。 重楼见他愿意配合,心里松了口气。 可就算存货还有,药汤每天也有定量。一旦喝多,隔着封印无法被神魂立即吸收,过量地堆积在体内,效果又在魂魄而非身体,往往会激起副作用,令飞蓬嗜睡。 这点听起来不严重,但既然直接治疗魂魄,就难免激起些沉淀在灵魂表层的记忆,让人睡得不安稳。是以,重楼并不敢让飞蓬用多,宁愿慢慢滋养着,也不愿影响飞蓬休息。 今日的汤药难得有点苦涩,飞蓬接过重楼递来的软嫩糕点和果脯,一块块嚼碎咽了下去,又接过一杯温度刚好的清茶。 用料还是毫无顾忌的珍贵,滋味也还是一等一的上佳,精心细致又体贴入微。 飞蓬心中情绪越发复杂,想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而重楼也不该只顾自己伤势,忽略了自身同样有隐患。 他咽下最后一口,抬眸看着重楼,冷冷道:“重楼,你是不是忘记,我在治疗术上的水平比你高?我的伤是没好,那你呢?你是有空间,也有经验,去弥补灌输给我的本源,但心头血…” “你脸色很正常,连处理公务的姿态都很‘闲适’。”飞蓬加重了语气,但话语中冷意更多:“糊弄谁呢?还不去闭关!” 重楼哑口无言,飞蓬清醒的时间加一起最多一天,精神好的时候更少,可自己的伪装还是被他戳穿了。 但让几个魔将继续看守飞蓬,重楼又放心不下。只因飞蓬的状态算不上好,万一他们的脸色稍微不对,立刻就会激起飞蓬不太好的回忆。 “对于发生过的事,我不会自欺欺人。”长久的默契并不会因为存在隔阂就断离,飞蓬只看了目光变幻的血瞳一眼,便猜到了重楼的想法:“而且,你杵在这里,我更睡不好了,可比他们…” 他本来还想再讽刺一句,但瞧着重楼指尖微不可察一颤,明明难过极了,却还是不动声色凝视自己,丝毫不回嘴的样子,伤人的话竟没能说下去。 “飞蓬…”重楼合了合眼睛。 其实,他每日每夜看飞蓬睡得那么沉,时而发出模糊的呓语,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煎熬。 所以,重楼宁愿飞蓬出口伤人,而不是总心软地留下余地。明明是自己先伤飞蓬至深,从身到心都留下极深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我可不是心软!”飞蓬将话题往正事上极力靠拢:“事涉天诛,各位界主不在,你是唯一抵御他的人选,必须保证状态完好。” 但飞蓬忘记一点,他能一眼就猜到重楼心思,重楼又岂会输上一筹? 重楼抬眸,深深望进那双碧空如洗的蓝眸。如果你没解释这么多,我倒是会相信几分。 飞蓬下意识偏头,避开了重楼的凝视。 重楼顿时了然,自己的猜测无错,飞蓬就是心软,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还是在乎自己! 他心里酸疼的厉害,明明自惭形秽极了,却又克制不住地抬臂,想拥飞蓬入怀。 事实上,重楼也确实那么做了。 可飞蓬猝不及防被重楼半跪在床上揽进臂弯,过于熟悉的姿势让他瞪圆了蓝眸。 “别碰我!”飞蓬下意识地用力一推。 重楼被震得松开手臂,朝后跌了一个趔趄。幸好他及时维持住了身体平衡,站在床沿边上,目光始终凝于飞蓬双眸。 而飞蓬的话才出口,就立即无声了。 只因guntang的泪珠从重楼眼角滑落,坠入到衣襟里,润湿了一片胸口的衣料。但是,重楼看着他的眼神,亮得惊人,还依稀带着笑意。 飞蓬愣住了:“你…” “对不起,是我失态。”重楼看着飞蓬,目光极尽温柔。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此事之初,是我卑鄙无耻、亵渎情谊,飞蓬。” 重楼的语气很平静,正如现在彻底透彻的心态:“从今往后,你得保留戒备。” 从今往后?保留戒备?飞蓬突兀扣住重楼的手臂,简直气得想发笑:“你是要跟我绝交?!” 你凭什么?!我还没发话呢!你要是敢回答我是,我们就真绝交吧! “不。”幸好,重楼哪怕放弃经年累月接近走火入魔的妄念,基本的情商也尚在:“我是说,背叛已经出现一次,我不能保证没有意外之下的第二次。尤其,我和天诛,出自同源。” 他缓缓道出自己隐藏许久的身世,从吞噬魔种、更改身份,到父神蚩尤的接纳和教导,再到景天那一世撞见天诛的遭遇。 把自己最不想让飞蓬知道的一切,坦然吐露了个干干净净,重楼最后摇了摇头:“诞生于众生恶念,我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是自私自利的。飞蓬,你得戒备我。” 别和以前一样了,似现在这般排斥我,就很好,绝不会再受伤。重楼心里想着,剜心之痛不停发作,却没表露出来一星半点。 飞蓬垂眸安静地听着这等秘辛,中途瞥了一眼重楼悄悄为自己掖好被角的手臂,极轻极快地叹了口气。他已然联想到了重楼二十万年未曾道明的真心,不免在心里评了一句‘有贼心没贼胆’。 可听见重楼的自贬时,飞蓬不高兴了。 他言辞极老辣地打断了重楼的发言:“自私自利?你是瞧不起谁?若你一直这样,蚩尤根本不会立你为继承人。” “甚至,你这与众生为敌的出生与心态,蚩尤若没把握拗过来,根本不会让你活到成年。”飞蓬思忖着当年的局势,断言道:“你最多就是天生冷漠,同理心比常人弱许多。关键时刻会更冷静,反而非常适合成为下一任兽王。” 他冷冷道:“蚩尤那时不知道我,但你的底细和脾气,相当符合他对未来的看法。即使三族大战之中,他为众矢之的而出事,你也足以保兽族无忧。” “如此想来,倒是欢兜他们把路走窄了,还阴差阳错地破了兽王的规划。这其中,当是有诈。”飞蓬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他蓝瞳微眯,恍悟道:“是了,天道占卜!天诛可能利用魔种,稍微插了一手。” 重楼瞠目结舌,无法反驳。飞蓬与自己父神蚩尤一样,是三皇所教导,他确实有权利对父神的“功力”进行评价与总结。而且,现在想来,当年天道清算前后,是有些事情不对劲。 “哼。”飞蓬定了定神,时过境迁,不必追根究底,只要有能力对付天诛,杀了便是! 他伸出手,提起本就搭得严实的被褥,把自己捂得更狠,声音恢复冷淡:“这些都不重要,你先恢复状态再说。” “心魔一族高层,大多逃离了魔界。”重楼抿了抿唇,看着窗外渐渐飘起的雪花,突然换了个话题。 午后的深雪域,温度并不比夜晚高多少。此地的雪景冰凌,更是从不为温度决定,而是随时随地降临,没有任何规律。 其实很美丽。飞蓬漫不经心地偏头瞧着,就是被囚禁太久,他已经欣赏够了。但深雪花糕很好吃,重楼做了不少次,自己屡吃不厌。 “被抓的是中低层,一问三不知。”重楼继续说道:“但我通过魔界法则能感应到,心魔族长就在魔界未走,只是联系被天诛隔断…” 飞蓬冷笑一声,对重楼言下之意已是了然:“这是魔界,你是魔尊。找到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天诛在等你亲自前去见面,再谈合作。”他将眼神移了回来,缓缓笑了一下,但眸中并无笑意:“你不可能释放我,就只能一个人面对天诛。那不妨利用出生,对他虚以为蛇。” 说到此处,飞蓬咬了咬下唇。他又很快松开了,只握紧拳头,却低头不去看重楼:“关键时刻,可以有必要的牺牲。”大局为重,就像是师父当年面对混沌异族,默予做出正确决策的蚩尤,一个一统大陆的机会。 “飞蓬!”心怀愧疚的重楼第一次对飞蓬发火:“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他又气又急:“我不求你继续相信我,但你至少…至少…不要把自己当棋子使。” 重楼说着说着,却xiele气,语音带着点颤抖:“你应该觉得很恶心吧?” ……彩蛋·回忆H…… 飞蓬用生命践行了情义与承诺,自己却只会用最腌臜龌龊的欲望去玷污他,着实不配。重楼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双剔透澄澈的蓝瞳了。 可是,一个认真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重楼的自厌自弃。 “不觉得。”重楼诧异之极地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飞蓬溢满无奈但又充盈专注的瞳眸。 他无比愧对的挚友、他伤之至深的心上人,正看了过来。 “重楼,没有任何一份感情是恶心的。我若厌恶一个人,或许会因为他的手段,也可能是他的人品,但绝不会是因为他珍视的情意。”飞蓬坦然道:“我对你,更是如此。” 重楼怔住了。 那一霎,他仿佛听见,自己黑色的心脏上,开出了一朵灿金色的鲜花。花瓣在清风中轻轻浮动,垂落一滴滴露珠,净化了一切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