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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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姓氏叫作涉相。 涉谷有利的涉,相良宗介的相。 名字暂时保密。 职业是摄影师,在电影剧组中长期担任摄像……呃、貌似已经是过去式了。目前的工作是,人妻修行与家庭主妇。 他的丈夫大名如雷贯耳,叫作川上富江的那个、没错,就是恐怖漫画里的人物,只不过从讨人厌的女人变成了相对而言更讨厌的男人而已,其余便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了。 长相美丽,身怀能令人发疯的魅力,爱好奢侈,生性放荡,傲慢无礼,仿佛是人类恶念欲望化身般的一朵毒花。 玩弄无数男男女女,无情地将他们弃若敝履,就算不考虑超自然因素,和这样的人结婚也跟幸福一点不沾边。 虽然有无数人羡慕他的这场婚姻,也有不少人对他抱有深切的同情,“不知是撞了大运、还是倒了血霉,竟和那种人成婚”,但他依然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新的事业,做一名恭谨顺从的妻子。 所谓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自己现在沦落到这副田地,应当也是有个中特别的缘由——个屁咧。 涉相面无表情地挂掉丈夫今天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电话,掀翻了内心宜家超市里所有的桌子。 这就只是惩罚而已。 还是闹了个大乌龙的毫无道理的天罚。 …… “看到那个人了吗?” “哪个?” “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的那个,喏,正在挑rou。” “诶?”芽衣子循着好友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rou类陈列台前看到了个正拿着两块塑封牛排相互比对的男人,“长得还不赖嘛,蛮帅的,真纱子你认得他?他叫什么名字啊?” “川上……” “川上?就是新搬来的那家吗?还挺有名的,但看不出来啊。” 芽衣子的视线停留在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上,个子是挺高、有个一百八十公分,身材却显得有些消瘦,不太撑得起身上看料子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西服。长相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脸,戴着银边眼镜,文质彬彬的,算是帅哥,但远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帅。 不如说有点幻灭。 在这个小镇里,流言传播得特别快,少有能完全保守住的秘密。大家对于新出现的风吹草动更是敏感,听说那个叫川上的男人喜好沾花惹草,生活相当不检点,混迹在不同的女子之中、其中不乏已有家室的人。 到现在都没有苦主找他算账也真是稀奇。芽衣子半是讥讽半是好奇地扬扬嘴角,斜眼瞧着男人。 光看外表还真是个循规蹈矩的正经人。 “不是啦,不是他,他是那个川上的、那个川上的……” “是他的什么?哥哥?” 又没在说对方坏话,真纱子却摆出一副审慎的表情,把她往货架后面带了带,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你可别告诉别人,因为他们恰好住我阿姨家隔壁、我才知道的。那个男的是川上的太太。” “啊?什么?” 芽衣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能理解这个在这种场合下变得格外晦涩难懂的词汇。 “就是老婆啦,老婆,”友人拽了拽她的袖子,面上也露出一言难尽的复杂神情,“那个男的已经结婚了,嫁给了川上,是他的妻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他自己出来买菜、还特地费心赶限时特卖。 恍惚间,芽衣子只是慢半拍地如此想道。 …… 最后、还是把两块牛排一起买了。 涉相偏头看着安稳地待在副驾驶席位上的鼓鼓囊囊的购物袋,都是打折的特惠商品。有可以囤积的日用品,也有临期的瓜果蔬菜。 作为家庭主妇,定期逛超市进行采购是例行公事。虽还有些不适应,但涉相并不觉得这与自己的性格有什么冲突——他习惯为自己制作事无巨细的时间表,而限时特卖有着相对固定的时间段、性价比通常也很高,换言之,就是很有效率。 可牛rou的确是买多了。 他下意识地用中指上的戒指敲击着方向盘,自他们搬来这个镇子刚好过了一个月,他的丈夫有25天都夜不归宿。今天大约也不例外……可这两块rou排品相难分伯仲、他实在无法作出选择。 虽然连续两餐吃牛排多少有些夸张,但也没办法。 敲定了晚餐的菜单,涉相便驱车回家。 小镇占地面积并不十分大,就算用跑的、有一天时间也足够绕行一圈了,他购买食材的连锁超商在隔壁町,与深山镇不同、是个新近崛起的小商业中心,有不少学生会利用放假的时间去更加现代化的地方玩乐。 进入镇子之后,就很难再遇到同路的汽车,可以稍稍放开车子的马力。他开了不过十五分钟,就望见了熟悉的屋顶。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涉相刚刚注意到自家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就听到了那个标志性的有些尖细的、毫不掩饰自身厌恶的刻意拔高的嗓音。 “已经够了吧!别再跟过来啊、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这个土包子!” “……” 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从车中闪出,用力拍上了车门,直直往房内冲。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另一个急急追出来的人拽住了胳膊。 后来的那个人胳膊上挂了一排购物袋,车里应当还有,反正不是漂亮的名牌衣服、就是精致的名牌鞋子,老几样罢了。 两人在门前拉拉扯扯,颇为不堪入目。涉相仿佛都能替他们感受到从四面八方的门缝和窗户里射来的视线。 他考虑再三,拔下了车钥匙,将驾驶座的靠背调低一些,打算先小憩个两、三小时再想办法。 可惜事与愿违,他刚刚闭上眼睛,车窗就传来急促沉重的隆隆拍打声。 力气可真不小。 涉相平淡地想。 使出现在砸窗户一半的力道,都足以摆平狂蜂浪蝶了吧。 一张放大的俊脸贴在侧面玻璃上。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材料,从外面很难看清车内的景象,车里看外面则只是会显得昏暗一些。 属实是气急败坏,但有这张人神共愤的好脸加成,即使做这种没形象到极点的表情,也可以直接拿去做时代周刊封面——涉相不咸不淡地在心里打了个分数,懒懒地翻了个身。 “砰砰砰!” 更用力的拍打声。 然后,又传来絮絮叨叨的嘟囔声,死死纠缠着对方的男人又跟了过来,贴在他身后不知窃窃私语些什么。 砸窗男子黑曜石般夺目的双眸中迸射出怒火,一边恨恨地用眼刀剜着不慌不忙的涉相,一边用细瘦光洁的手臂推拒着跟踪者。 眼看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额角跳出一条又一条突出的青筋,好像立刻就要豹变的样子,涉相才微微皱起眉来,把购物袋抱在怀中,咔嚓一下打开了门。 “啊!” “唔。” 几乎是在车门上叠罗汉的俩人同时脚下一滑,险些被向上滑开的车门绊个四脚朝天。 “你他妈在里面忙着吃屎吗,这么慢!” 第一个跳起来叫嚣的,果然是那个世所罕见的绝世美男子。美貌和恶劣的性格与女性的那位毫无区别,但说起话来脏了不少,一生气更是尤为粗俗。在性取向为女的涉相眼中,连最后一点优点都失去了。 涉相老老实实地下了车,没有辩解或是斗嘴,而是恭敬地鞠了一个约有九十度的躬,诚恳地道: “万分抱歉,让您久等了。我只是见您与客人相谈甚欢,不方便打扰。” “哪只眼睛瞧见相谈甚欢的?没看见我想甩开这头肥猪么。脏死了。” 男子神经过敏地撩了撩宝石般的齐耳碎发,经由这一扬头,涉相注意到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类似于项圈造型的镶嵌着藕色欧珀的颈环,与今天早上出门的那条样式不同。 仍是余怒未消的模样,男子秀眉皱成一团,像是要纡尊降贵地坐进涉相的车里,几番啧舌后终究是放弃了,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 “把门钥匙给我。还有、快点把那头猪摆平,碍事。” “……我记得已经把钥匙放进熨好的衣服口袋里了。” “啊?当然是跟那身破烂衣服一块儿当垃圾丢了,搞笑吗,同一件衣服怎么可能穿两次。真是穷酸。” “……” 倒也不是有什么怨言。反正你的衣服基本全都不是自己买的,愿扔愿撕愿烧都随你心意好了。 涉相闭紧嘴巴,双手递出钥匙,男子可能是满足于他唯唯诺诺不敢有怠慢的态度,没有继续发火,两根修长莹白的手指夹起钥匙圈晃了晃,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笑道: “加油啊,丑人才多作怪。你这个丑鬼肯定特别擅长同类相残。” 好像多损涉相一句能延寿几年似的,男子心情大好,要说他的性格也真是阴晴不定,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又挂起满面的笑容,哼着歌蹦上了台阶,留给涉相一个潇洒的背影。 随着“砰”一声干脆利落的摔门声,屋外只剩一个“肥猪”一个“丑鬼”面面相觑。 凭心而论,今天的这个新对象长得不丑,更不脑满肠肥,充其量只是有些中年富态,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层管理人员形象——起码在遇到丈夫之前、这人应当还蛮随和的。 至于被说“丑鬼”,他就更不在意了。凡事最怕对比,丈夫硬要拿他那张脸和自己比,自己当然就显得丑陋庸俗了。 提着塑料袋和人说话谈不上礼貌,涉相空出一只手整理了下领口的褶皱,把有些松了的领带向上推了推,以表对对方的尊重。 “呃、请问……” “你跟拓江是什么关系!” “稍微有些一言难尽,请您先冷静一下。” 男人警惕地死瞪着涉相,布满血丝的双眼从他身后银白色的阿斯顿马丁、一直骨碌骨碌地转到腕上的在这个年代还未开始发行的百达翡丽纪念款。 而后,带着些许恍然大悟与嫉恨,嚷道: “我告诉你,他是我的!别以为有几个钱就能抢走拓江!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牙床突出、脸颊消瘦,多少有些语无伦次,看谁都像是情敌,袖子里还藏了把蝴蝶刀,看来他俩已接触了一阵子了。涉相无奈地摇摇头,驾轻就熟地从西服内袋中里取出一张名片。 “您是我丈夫的新情人吧,今天他应该会留宿、不太方便招待您喝茶,失礼之处请多多见谅。” “啊、啊?哦……嗯?” 男人虽已一副眼窝深陷的死人相,离丧失全部理智却还差得远,而且,拓江此时不在面前的话,症况也会缓解不少。他愣愣地、出于工作应酬时条件反射的习惯,接过了涉相的名片,面上浮现出惊讶与犹疑。 “我叫作涉相,今后我们也许还会打交道。” 那个身份不明、阻碍在他和富江之间的男子推了推眼镜,自我介绍道。 “您改天想约我家主人出门的话,可以提前打个电话,我会帮忙安排行程的,免得他找不到地方撒气、毁掉本来应该很愉快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