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见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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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步伐促促,晨起未及严妆,只匆匆戴上珠翠,却更衬得她面容似雪。 司徒站在堂前,无悲无喜。 “见过司徒。小云来迟。”公主嫣然行礼。 “是和彧冒昧。”司徒回礼。 “司徒请坐,待我奉茶。”公主不解司徒清晨前来所为何事,目光惴惴,待发现司徒看她,又有些羞涩。 司徒不坐,她也陪司徒站着,眼帘下垂,里面波光流转,脉脉含情。她忍不住一抬眼,正正好和司徒四目相对,自己吃了一惊,又连忙转开。谁料刚好一阵风起,之前匆匆忙忙戴上的面纱逶迤落地。 “哎呀。”公主连忙扭头,避开司徒的注视。 司徒上前弯腰为公主捡起面纱。 “我听闻公主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奴隶。”他平淡地说。 公主的侧脸飞上红霞满天,听得问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这样。” “他大约是我早前的家奴,”司徒把面纱递给公主,一双深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我想带他回府。” 公主细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面纱,司徒靠得近,可她又说不出阻拦的话,因此连忙胡乱点点头:“我替司徒问问。” 说罢便连忙走出厅堂。 “我同公主一起去罢。”司徒说,公主却好似没听见,行色比来时更匆匆,却又好像听见,回头偷偷觑了司徒一眼,是水波横。 柳胤端扮成月升女子颇费耗时间,因此慢了小云一步。没想到却在廊前撞见了她,心底正疑惑,却被她一把推进公主卧房。 小云的神情有些奇异,手按在他胸膛上把他按到椅子上,压低声音说:“别跟了,你的故人找上门来了。” 柳胤端一怔,神情慢慢变得空白。 她收回手,微微眯起眼睛,慢慢一字一句地说:“司徒问我要你。” 柳胤端没说话,低头盯着地面。 “你想跟他走吗?”小云问。 “我不想。”柳胤端答,神色淡淡,却又极重。 小云“哦”了一声,漫不经心,“他都追到外面来了。” “我说我不想。”柳胤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很慢,一字一句。 小云瞥他一眼,重新戴好面纱走出房间。 柳胤端立刻站了起来,他巡视一圈,房间内可以用来做武器的只有那把挂在小云镜子前的礼刀,他抽出一看,果然刀身单薄,不堪大用,虽然开了刃,但装饰性远远大于实用性。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趁手的武器了。 他又抽了两枚小云的发簪别再腰间,攥住刀就往后窗走。他要趁小云把他交出去之前逃开。小云心地不坏,但她是月升公主,大靖司徒若是想要一个人,哪怕要的是她自己她都会交出去的。一开始他就不该回来。 正在此时,他突然听见小云说: “回司徒,他不想。” 公主垂首行礼,“回司徒,他不想。” 司徒平静的表情微微一凝,“是么。”眨眼间神情又变得古井无波。 公主默默陪他站着。 司徒斯斯然行礼,“打扰公主了。”接着转身便走。 小云推开门,看见柳胤端举刀站在窗边,不由得惊讶道: “你、你干嘛?”她有些惊慌,又有些委屈,脱口而出一句质问,“不是你说不想的吗?”她瞪着柳胤端,“他才刚走,你要追可以追上去。” 这倒霉靖人却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小云烦了,斥他:“把刀放下,那不是你用的。” 柳胤端默默地把刀重新挂好。 小云一脸狐疑地盯着他,正想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外侍女说: “司徒又来。” 她连忙瞪他一眼,又走了出去。 司徒行礼,广袖随风起,遮住他的面容,“可否请公主再问一次。” 公主面露犹疑,但还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小云又走回去,问柳胤端,“他又叫我来问你,你想不想跟他回去。” “不想。”柳胤端答,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们汉人真奇怪。”小云抱怨。 “回司徒,他还是不想。”风也吹起公主的长发,青丝如柳丝。 司徒的眼睛却比河边千年万年的石头都还要坚硬,“可否请公主让和彧亲自问?” 公主眨了眨眼,面纱遮住她的面容,答:“好呀。” “他想跟你当面说话。”小云转告柳胤端。 柳胤端沉默了一会儿,亲自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去。他为小云合上门,使得小云看不见。可小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很久,也没听见说话的声音。 过了很久,她才听见两句对话。 “前面我路过那条田间小路,还是以前那样。” “百姓早已改种蜀黍。” 小云认真想了想他们对话的意思,却没想明白,正好侍女在门外回禀:“小乌乐,司徒离开了。” 她推开门,动作间有一丝迫不及待,她看见柳胤端就站在院子里,神情平淡,他就站在那,望着天,小云却觉得他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其实他对你很舍得。”小云突然说。 柳胤端回头看她。 今早肯定是他自己穿戴的头饰,辫子七零八落,面罩也没戴好。小云走近他,抬手帮他理了理头发。 她叹了一口气,“你不懂。你不懂他今天过来是换了些什么。”她微微垂着眼,看上去十分惋惜。 “自进入靖国后你与我们一样全程遮面,你说司徒是听谁说我捡了一个靖人奴隶?”她把柳胤端的辫子拆开,重新扎起一根整齐漂亮的,“这次我带来的人,全都是我能性命相托的兄弟姐妹,很多人的家族从祖父辈开始就为我们王族死过人。” 辫子扎好了,她松开手,那根乌黑油亮的辫子垂下去,“你想想,他要花多少精力,才能在这些人当中埋下一个暗探。也可能不止一个。但今天为了换你,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柳胤端的表情丝毫未变,“不,那是因为他衡量过后,觉得可以交换。他看不上月升。”他直白地说。 小云勾嘴一笑,声音甜媚:“那很好啊,我希望司徒不要再把月升当作是敌人了。” 她往房里走,柳胤端脚下却没动,一直站在那里。小云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今天你就在房里吧,待会儿我要去见平昌侯,你就别来了。” 她说完就往梳妆台走去,没几步却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柳胤端正站在门口,手扶门框,看着她,目光沉沉, “嗳,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小云叹了口气。 平昌侯酒醒之后惴惴不安地等了很久,迟迟却没等到司徒怪罪,没想到却等到了公主。论理公主是客,平昌侯该代陛下随侍招待,但昨晚他酒后失仪,万万不敢再上门冒犯。却没料到午间公主自己来了。 “昨日酒后失礼,和乾罪该万死。”平昌侯极会做小伏低,一见公主的面就作揖道歉。 公主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在平昌侯袖子上一扶,“昨日我是有些伤心,侯爷竟待我如同一般伎人。” 平昌侯抬眼一望,公主的睫毛颤了颤,盈盈地看过来,看到他心尖上。平昌侯心神恍惚,竟真心实意地愧疚起来,他真该死,竟然让这样一位美人伤心。 午间侯府略备薄酒,没有昨夜里那样盛大的歌舞,只有一支竹笛在旁边细细地吹。 公主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好像雪一样,太阳一照就要化掉了。平昌侯越跟她讲话越不敢跟她讲话,怕自己口里的热气吹散了她。 “我敬侯爷一杯。”公主能饮,遥遥举起酒杯。 “谢公主。”平昌侯连忙举杯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他神思有有点恍惚了。 笛声悠悠一转,是调笑令。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 公主放下酒杯,注视着笛手,对平昌侯道:“这首歌在边境上流传得很广,听说大靖戍边的将士人人会唱。这是侯爷谱的曲,我知道。”说着,她轻轻唱了起来,“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以前我听过用琴弹奏的,但是今日听了笛子,才觉得笛子最好,像是人在耳边说话。” 平昌侯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进胸膛,他瞪着眼睛,一时间竟想不出一句话可以回应。他文不成武不就,唯独在乐上自觉有些许抱负。十年前《边草》一曲,他自认是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了,他就是拿这种边塞的短笛吹奏的。京城里有些大家嫌弃短笛不够风雅,要拿琴弹。 “公主——知音,”他眼眶湿润,心绪澎湃,“高山流水遇知音啊!” “侯爷抬爱了,小云不过有所思罢了。”公主低下头,抚着杯沿,久久不语。 平昌侯心间一颤,忍不住问:“公主可是心里有事?” 公主摇摇头,面容间蒙着一层朦胧的悲切,“小云不能说。” “公主若是不能对我说,那和乾帮公主去找司徒!和乾本事不大,司徒却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公主不要担心。”平昌侯心软得一塌糊涂,又着急,又痛心。 “不是的,小云想的事,若是和侯爷说,那侯爷是一定会答应的,只是这样又会对侯爷不好……”公主欲语又止,眼瞳含泪,“我、我想想便罢了……” 平昌侯一听,更是着急了,他膝行两步,道:“公主,就当和乾替前一晚赔罪。公主万勿莫怪,和乾若是能帮上忙,请公主但说!” 公主怔怔地注视着他,良久。短笛手又吹了一遍《边草》,一声胡茄后,公主垂下眼帘,声音微颤:“侯爷知道,小云甫一出生便失恃,还未及笄便失怙,”她遮掩了一下泪珠,“在世的亲人,除了哥哥外,就只剩一位叔父了……叔父虽是异姓,但幼时却也曾精心抚育过我。” “我不知公主还有叔父。”平昌侯听得茫然。 公主忽然间俯首下拜,“求侯爷放我叔父回家。叔父已过不惑之年,小云虽知他是两国的罪人,却实在不忍心看着最后一位长辈客死异乡。”她的眼泪如珠,一声一声敲打在平昌侯的心上,“叔父已为奴十年,如今他老了,小云愿为他赎罪,只求侯爷放他回去,了此残生。” 平昌侯这时才明白公主是在说谁。要是公主不提,他早就忘了府里还有那么个奴隶。十年前,银刀将军是代勒王手里最锋利的矛,他最威风的时候,大靖边境上每一个人都传说,只要有他在,不管怎样的铜山铁壁都会倒下——直到他最后折断于上谷的城墙下。 十年前月升投降时,大靖要求他为俘虏,散发赤足爬行于地,作为对月升狼子野心的羞辱。他刚来的时候平昌侯疼过他一阵,但是这奴隶脾气臭得和茅坑一样,后来就只有泄愤的时候会去,玩腻了之后就赏给底下人。现在,他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公主清瘦的身姿好像会散在云里,教人觉得她愈哭愈瘦。 “我知道是先主罚他赎罪,小云原本不该提,提了是对先主、对陛下不敬。但刚刚一听笛声——”小云含泪而笑,“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她眼里哀哀,“侯爷是能懂的,只有侯爷能懂。” “这……公主……这……”平昌侯心旌大动,他又为难,又不忍心,“但是司徒……” “司徒今日来过,他知晓,只说随他心意。也许他不愿,但我却无论如何想带叔父回家。我父母双亲已不在了,叔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公主拭了拭泪。 平昌侯听闻司徒知道此事,立刻开口:“公主,和乾理解。公主请带他回家吧,虽然他是先帝赏赐的奴隶,但先帝一贯仁厚,若是先帝在此,也会为公主反哺之心而动容。” 公主的面容霎时被光点亮了,她一直看着平昌侯,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半晌,深深地行礼。 “我教人给公主领路。”平昌侯通体舒畅。 一只苍蝇飞进来,停在稻草上。那处积了一滩不知是尿液还是jingye,浑浑浊浊地发臭。奴隶盯着那只苍蝇,停下来,搓了搓手。 大靖没有奴隶,他这种人有另一个名字,叫家养伎。一开始还有人乱喊乱嚷什么母狗婊子之类的,现在到这里来的人大多什么也不说,扒开他的腿干完就走,像是在一个臭气熏天的茅厕解手。 很偶尔的时候,他会被洗干净送到侧夫人那里去,那小姑娘是为了看看他,给他吃顿好饭,可每次为了掩人耳目,她都得赏他一顿鞭子。 柴房里很安静,能清楚地听见苍蝇的嗡嗡声。另两个小畜生早就学会了保持安静,否则他就有借口可以掐死它们了。那些人不准他杀生,逼着他生养,如果他敢弄死它们,有人就会过来给他灌药,再把他四肢分开挂在树上抽。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而且它们也逐渐长大,他要下手的时候会喊。 他和往常一样,没人干他的时候就练功、打坐。 今天有人来了,人还不少。他漠然地听着脚步声,直到他们推开门。 一双银线丝缎鞋映入眼帘。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女孩的脸藏在一层半透明的薄纱下面,眼睛像雪山上的金光。她拎着裙摆,轻盈地踩在肮脏腥臭的稻草上,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在他面前跪坐了下来。 她解开脸上的面纱,凑近他。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看起来那样熟悉。太熟悉了。 “乌尼格日勒——” 她远远地喊他,在城墙上,在窗棂边,从小花园的大树上;她在他耳边喊,在他怀抱里喊,牵着他的手喊,喊他的名字。 你都长那么大了,小公主。 “以前小时候,我以为你是我阿玛,你身上那么好闻。结果阿瓦说,你不是我阿玛,我阿玛已经去月神那了,我听了大哭。乌尼格日勒,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公主问。 他笑了,声音是那么嘶哑:“我记得呀,我说小公主,别哭啦,只要你不哭,阿萨就带你去看大海。”他伸出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他几乎举不起来。 他用颤抖的指尖抹掉小公主脸上的泪滴,“小公主,别哭啦。” “走!”小云猛地握住他的手,“我带你回家!” 她拉着他站起来,冲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