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水之上！萤火之光！
凌晨时分，妖精森林。 月圆之夜的穹宇显得格外幽沉，大地像被一层纱雾笼罩着，蓝空幽月的清辉静静洒向雾面。 此时的妖精森林格外地安謐，只偶有几声虫鸣与风轻轻吹动树叶的声音。 星光交映的树荫下，两道人影向着森林深处前行。 「啊，填饱肚子之后在夜晚的森林里吹凉风的感觉还真是愜意啊。」 身穿褐色披风的少年大口呼吸着森林里清新的空气，这能让他的大脑变得清醒一些。这个时间在森林中漫步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未知，何况还是传说中妖怪们居住的森林，那就更加刺激了。 从酒馆借来的褐色长袍可以掩盖住自己人类的气息，避免打扰到在森林里栖息的妖怪，就像手里装着外卖的木桶隔绝了食物的气息，防止吸引森林里的贪吃鬼。 这样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能让自己在凌晨的森林里暖和一点。 随行另一人，一身青衫，身后背着用黑布缠着的藤竹古剑，面对少年的碎碎念沉默不语。 两人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只需从前方的林荫小道里拐个弯就到了。 「前方是妖怪的住所，你不能去，把东西给我，在这里等着，不可随意走动。」竹夜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叶子辰，语气冰冷。让人类和森林中的妖怪相遇，可能会引起动静，那样会很麻烦。 叶子辰微笑着应了一声，并不在意他冰冷的态度，把手中装有外卖便当的木桶递给了他。 望着竹夜远去的背影，以及他身后背着那把奇怪的剑，叶子辰暗忖道，这傢伙还真是有些不好相处呢。竹夜和荒哞，真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妖怪。 只剩下叶子辰一个人，他也没什么事做，只好独自一人与月色森林的美景做伴。傍晚刚下过雨，树叶上还有雨滴悬而未落，隐约折射出银白的月色。叶子辰歪着头，透过雨滴看头顶的世界，倒也自得其乐。 十五分鐘后。 「竹夜先生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啊。」叶子辰歪头歪得累了，也没见着竹夜的影子。从他从自己手里接过木桶独自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至今已经十五分鐘了，看起来所谓的妖怪的住所距离真不算近。 虽说在酒馆把肚子填饱了，但已经奔波劳碌整整一天的身体，逐渐开始被困意吞袭。 蝶翼般的睫羽上下扑簌交叠着，叶子辰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慢慢垂下了脑袋。 突然，一股奇异的香气伴随着晚间的清风徐来，熟悉的气息触碰到了少年内心深处縈绕的记忆，如同在他的内心中划过一道惊雷。 叶子辰猛的睁开半闔的眼睛，挺直了腰，深夜带来的疲倦已随清风而去。 「是她么……」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脚步，追寻着香气的源头。 森林中湿滑的路面妨碍了他行走的速度，脚下踩到的东西有很多，除了要小心被混合着落叶的松软泥土滑倒之外还要小心被树枝绊倒，可即便如此叶子辰加快了脚步。 「找到了。」 不远处，一道背对着自己的熟悉身影此刻正在不远处。她沐浴在月光下，青丝如瀑，记忆中点缀着寒白梅花的淡粉色的汉服一般无二，勾勒出少女独有的曼妙曲线。 此刻，记忆中的少女正背对着自己，缓缓向前迈步。 「幸好，银簪还在。」少年握紧口袋中的银簪，精美的纹路与冰冷的触感格外真实。 「请等一下！」叶子辰跑上前去，生怕眼前少女的背影转瞬之间消失不见，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有如穹顶般铺天盖地的茂密枝叶缝隙间，洒下的几缕月光又未免过于微弱。 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虽然少女的脚步并不快，可始终与叶子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了森林的深处。 终于，少女停下了脚步，她依旧背对着叶子辰，似乎在等着他。 叶子辰心中对她为什么听不到自己的呼喊暗暗感到奇怪，但眼下比起能再一次见到她，什么都不重要。 现在，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时隔多年，终于要再一次见到她了。 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叶子辰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他脚步微动，正要走上前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和她打个招呼。 不知多年不见，伊人可好。 「咚——咚——」 山谷不知何处传来悠远的鐘声，而叶子辰的耳边水声嘀嗒。转瞬之间，他的心突然寧静了下来。 再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身穿淡粉色汉服的少女背影，他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若不是及时醒转过来，他早已伸出迈向死亡的那一步。 一时间，冷汗横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崖底的冷风吹拂着裸露的后颈皮肤，他不由得轻轻瑟缩了一下。到底是谁，制造了这幻象，想要引导自己摔下悬崖呢。 「呵，看来有喜欢管闲事的傢伙呢……不过结局，谁也改变不了！」 阴冷而不含感情的声音突然在叶子辰的耳边响起，让他觉得比这悬崖边的冷风更毛骨悚然。 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看，便感觉到一双手狠狠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箏一般极速下坠，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在疯狂倒退。 他看到一个女人模样的长发妖怪站在悬崖边上低头望着他，眼里蓝幽幽的一片，手上托着一面古朴的镜子，面色发青，似乎被黑色的煞气围绕着。她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阴狠之色，朝他嘲讽一笑。 叶子辰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也不费心思去憎恨或者惧怕她了，只是觉得她孤零零站着的样子有些可怜。 他越坠越深，那妖怪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闭上眼睛前，他想起了竹夜之前叮嘱自己的话，如果当时自己记住了，在他回来之前不应随意走动，应该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要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跟上前去的吧。 那可是她啊。 唯一遗憾的是，他终究还是没能在临死之前将银簪还给她，像她说出那句一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谢谢你」。 眼皮沉重地睁不开，像那天一样，叶子辰驀地坠入了沉沉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漂浮着，自己似乎存在于他人的记忆之中，周身如同一片黑暗的汪洋没有尽头。 伴随着光亮的出现，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了叶子辰的视野里。 「好孤独啊，如果我也有朋友就好了。」 叶子辰听到了对方的心声。她是一个人类模样的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奇怪的是她戴着一个与眾不同的面具，身上的衣服也是古代打扮。 「她也是妖怪吗？」 他猜测着。那妖怪看起来，似乎很孤独的样子。 「那些可爱的傢伙……是人类吗？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啊。」 小妖怪看见几个人类小孩儿在踢毽子，她想要走上前，但还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只是落寞地摇摇头。 「听说人类是会害怕妖怪的，我还是不要上前比较好。」 场景突然切换。 小妖怪站在一道白色的影子旁边。她个子不高，所以仰望着对方。 白色的影子开口说话了，是清脆而温柔的女声：「璃妖，你是勤奋的孩子，今天是你一千岁的生日，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哦，你仔细想好了告诉我。」 「璃妖……那是她的名字么。」叶子辰觉得这个名字还蛮可爱的。 「守护神大人，我想好了。」 「这么快？你真的想好了么。」 璃妖点点头：「嗯，我想好了。」 白色的身影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髻。 「那是什么呢？」 「我想拥有一种，让大家都喜欢我的能力。」 「还真是个奇怪的要求呢。」 白色的影子轻笑着，给了她一面古朴的小镜子。 璃妖兴高采烈地拿着那面古朴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从此视若珍宝。 「变成大家都喜欢的样子，我就可以有很多朋友了。」 之后，璃妖可以使用那面镜子，变成别人心底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但每每与人类接近的时候，高兴忘形的璃妖总是会突然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 这么突然的变身，往往会把对方吓到，怪叫一声然后逃跑。 一下子由喜到悲，璃妖低着头，心里难受极了。 「没人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大家都害怕我吗？」 拿着镜子的璃妖，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孤独落寞的模样。她总是喜欢躲起来，不被其他的人和妖怪看到，形单影隻。 「喂，我说那个拿着镜子的小妖怪。」 一个黑色的影子来到了璃妖的面前，不怀好意地叫住她。 「你……是在叫我吗？」 已经很久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了。璃妖的心里有一丝雀跃。 「没错，看你很孤独的样子，是没有朋友吧。」 璃妖的眼里划过一丝伤感，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那里有很多人愿意和你交朋友的。」 「真的吗？」璃妖的眼里一下子点燃了亮光。 站在一旁的叶子辰撇撇嘴：「这种鬼话居然也会有人相信啊。」 「真的。」那黑影的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只要你吃了这颗药丸就可以了。」 「我吃。」璃妖接过药丸，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嘴里，随后她就失去了知觉，昏倒在地上。 「这种小妖怪，还真是好骗啊。」那黑影狞笑着鑽进了璃妖的身体。 下一秒，璃妖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眼猩红，周身被黑色的煞气笼罩。 她现在这副模样，叶子辰认得，因为这就是那个袭击自己的妖怪。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镜子，离开了原地。 随后叶子辰的意识再度模糊了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次终于有了知觉，所处环境儘是冰凉的触感，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他在刺骨的寒冷中醒过来。 「我好像……掉进了水里。」 清醒之后便是溺水的窒息感，仿佛跌进了地狱，感受到浸泡在水中的身体极速下落，气泡从自己的口鼻喷出，而大量的冷水涌进肺部。 四肢无力的挣扎着，却依旧阻止不了身体在水中的下坠。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空气泡将自己包裹进去。 随后，气泡缓缓上升，最终升到水面之上，最后降落在地面附近。 「啪！」水泡破裂，叶子辰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叶子辰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撕心裂肺地咳着，湿淋淋的身体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这是哪里？我明明记得自己摔下了悬崖……这是死后的世界么。」 叶子辰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此时自己位于湖边，漆黑的湖水倒映着今晚明亮的月光，不远处是森林，而这里却是一片空地。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月亮，绚丽的月光铺洒在草地上，映照在湖面上，仿佛触手可及，一伸手就能摘下那轮月盘。 「人类，你没有受伤吧。」 温暖柔和的男人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的声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是此刻洒在自己脸庞的月光。 「还好，已经不痛了。」 叶子辰手撑着地面直起腰来，他扭动脖子看向四周，想知道声音的主人在哪里。 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黄色光芒，漂浮在他的身旁。 「那个……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觉得面前的景象很是不可思议，但叶子辰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个夜晚已经见识到了有着人身体的牛，戴眼镜的老鼠，再加上一个会说话的萤火虫也不足为道。 「这里是月冷泉，守护神的住所。」 萤火虫围绕盘旋在叶子辰的周身，打量着面前的人类，缓缓开口道：「你身为人类为什么会在如此深夜出现在妖精森林中，还掉进了月冷泉中？」 随后叶子辰将自己受妖怪酒馆老板委托送外卖，却意外地被幻觉迷惑，最后掉下这个悬崖的经过向萤火虫大致讲述了一遍。 不过，对于自己真正的目的，叶子辰却是只字不提。面前的妖怪就出现在月冷泉附近，说不定是个危险的傢伙，毕竟自己这才刚刚差点死在妖怪的手上。 叶子辰从萤火虫口中得知了现在在他面前盘旋飞舞的萤火虫，是对方妖力的化身，而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的，只能隐约地感知。 至于对方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叶子辰摔下悬崖之后没有落地，而是意外的掉进了月冷泉之中，萤火虫猜测应该是自己触发了悬崖之下的一些特殊的魔法通道，能够直通月冷泉上方。 而具体是什么，站在自己面前的妖怪也不清楚。毕竟月冷泉的歷史，还要追溯到数十万年之前，那时候他还没有来到这片森林中。 「月冷泉，常年沐浴在月光之下，有凈化万物的功效，你身上来自远古的诅咒，已经被凈化掉一点了。」 一听这话，叶子辰眼睛一亮，心想这是遇到高人了，自己什么都没说，对方居然能感知到自己身上的是远古诅咒。 「那继续喝是不是能把诅咒都凈化掉。」 「不，凈化的功效，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样啊。」叶子辰应了一声，心里难免有一丝失落。 「人类，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还有，请你不要把这里的事情泄露出去。」 温柔的语气在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戛然而止，这让叶子辰意识到了面前的妖怪并没有开玩笑。如果让其他人类得知这个地方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你很幸运，妖精森林里月冷泉的泉水只有心灵纯凈无暇的人才有资格喝，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被允许进来。」 「哎？你是说我的心灵是纯凈无暇的吗？」 「并不是，你只是恰好触发魔法通道掉到了泉水里，我反而希望你被泉水呛死。如果你是走正门进来，我是不会让你喝泉水的。」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这还真是一点薄面也不给啊。 「不过我怕你淹死之后污染了月冷泉的水质，所以还是好心救你上来了，你可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哦。」 冷水之后还附赠冷风，这个声音很温柔的妖怪的嘴还真的是有点毒啊，该不会是自己上辈子和他有仇吧。 「在这里，一直沿着西北方的小路就可以走出妖精森林了，以后在晚上不可进入森林，也不可与其他人提及森林中的事情。」 「对了，那个……」叶子辰欲言又止。 「怎么？」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璃妖的妖怪。」 「璃妖……」那萤火虫略作沉思，「知道，那个孤独的小傢伙最近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烦。」 萤火虫沉默了片刻，叹道：「那孩子太孤独了，过于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害怕真正的自己会吓到别人，所以不敢于去面对，正是因为这种悲伤失落的情绪，才会让不好的东西乘虚而入，其实她大可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你……见过她么？」 「不，我没见过她，不过似乎听说她从上一任守护神大人那里得到过一块能映射出他人心中所想之人的镜子。不过通过那种东西来让别人喜欢上自己，未免太可笑了。」 他总结道：「对自己的外形不自信，认为自己是妖怪就会吓到人类，所以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去讨好别人。这是因为这种自卑的情绪才会让怨灵妖有机可乘。」 「好了好了，和我说这些干嘛。这种凶残的妖怪我躲都来不及呢，对她的过去更没兴趣。叶子辰挠挠头，试探地问了一句，「还有，你知道的似乎有点多啊，你到底是……」 萤火虫连忙乾笑一声：「我只是恰好听说而已，对了，这个给你。」 突然从天而降的一个白瓷小瓶子出现在了叶子辰的面前，浮在半空中，叶子辰赶忙伸手接过，只觉得小瓶子散发出丝丝的寒凉之气。 「这是什么？」 「月冷泉的泉水，你刚才喝过的。」 「是差点被呛死吧。」叶子辰翻了个白眼。 「这不重要。作为喝过月冷泉水的报答，你去找到璃妖，然后把泉水洒在她身上，凈化掉不好的东西。」 「真是好麻烦啊，你们妖怪之间的事情，我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不过你这辈子也别想走出森林了，月冷泉的泉水可不是白喝的噢。」 叶子辰在心里吐槽着，这妖怪好生奇怪，上一秒还让自己快点离开，下一秒就给自己分派任务。 「行吧行吧，不过森林这么大，我应该去哪找她呢。」 「离开的时候，你自然会遇到她，因为她正在找你呢。」 随后，附身与萤火虫的妖怪为叶子辰指了一条走出森林的路之后，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好冷啊，阿嚏！湖边的区域该不会是装了空调吧。」 不知怎的，刚走出湖面所在的那片空地，空气就变得冷颼颼的了。叶子辰往回踏了一步，湖水旁的那片区域依旧温暖如春，而他也体验了一次半边身子吹暖风，半边身子吹冷风的感觉。 「见鬼！」 冰火两重天，生平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或许这就是魔法吧。 「也不知道竹夜先生现在怎么样了，他看到我不见了，应该会很担心吧。」 那傢伙嘴上说的是只负责带路，不会管他死活的，可毕竟是受了冯先生的委托。自己要是死在这里，他也不好回去交差，所以他现在应该在在森林中很焦急地寻找着自己。 「希望能快点见到他。」 叶子辰突然觉得觉得很愧疚，和竹夜先生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自己竟然会被妖怪制造的假象吸引走，见面要好好道个歉才行啊。 如果顺着那个湖边的妖怪指的路成功地走出了森林，那岂不是把竹夜一个人扔在了森林里。在此之前，还是先找到他一起会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