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事后黄昏
杰森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接近第三天的傍晚了。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得益于哨兵出色的五感和与向导结合后稳定的精神领域，他的听力被控制在一个非常完美的范围：足够灵敏，但也不会被噪音所伤。于是杰森听见了一道平稳的呼吸声，频率不快不慢，像是在浅眠。 其次恢复的是触觉。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材料表面——床铺，显然——四肢放松地舒展，不受限制，没有穿铠甲。与此同时，他左侧的手臂却有些酸麻，上面压着一份略沉的重量；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只觉像是抱住了一具温暖的、裹着软脂融玉的实心抱枕，甚至还有淡淡的香味——醛、鸢尾、玫瑰、广藿，这是Parfum d，Empire Le Cri de la Lumière沐浴露的香味。 杰森迟疑地睁开眼。 黄昏时刻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进室内，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暖橙色的光斑。柔和的光线温柔地熨贴着他的双眼，再也没有先前长时间失控所致的干涩与疼痛。 但这都不是重点，杰森只花了一秒钟扫视整个室内，就偏头看向身侧。 朱利安依偎在杰森身侧，正沉沉地睡着。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质睡袍，莹白的皮肤透过睡袍宽松大敞的领口露出来，隐约还能瞧见脖颈和胸rou上没有彻底消退的青痕。 在朱利安身后，正躺着一只体型有两三个成年男性那么大的孟加拉虎，半阖着眼睛打盹。正是它的存在，才使整张大床都显得格外拥挤。 这只大型猫科动物金棕色的毛发浓密柔顺，在黄昏的暖光下几乎像是在安静燃烧的火焰，幽绿色的兽瞳也因光照而微眯。见杰森向它望来，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三指粗的锋利獠牙一闪而过。 孟加拉虎没有挪动的意思，庞大的兽躯仍然微微内蜷，将朱利安整个纳入毛茸茸的柔软胸腹处，只是慵懒地甩了甩尾巴。 “Alex（亚历克斯）？”杰森有些愣愣地道。 杰森的精神体，名为亚历克斯的孟加拉虎从鼻腔里嗤了嗤，喉咙深处发出低沉但惬意的呼噜声。它并没有在意主人难以置信的目光，而是嗅了嗅朱利安颈窝处的皮肤，似乎很是满意，于是开始低头舔起了自己的前爪。 杰森僵硬在原地，一时间不敢动弹，他怕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自从他......自从他死而复生，又从拉萨路的泉水中爬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精神体了。 准确来讲，他再也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见过自己的精神体了。唯独在失控的情况下，偶尔而能察觉到精神还深处那份近乎撕裂的剧烈痛楚，和常人所难以理解的疯狂念头——他的精神体已经彻底沦为了失去理智的野兽，拉萨路的泉水将杰森混沌的神志拉回现实，却彻底污染了原本象征着哨兵最本源特质的精神体...... 失去对精神动物控制力的哨兵与疯子无异。他们暴烈、狂躁、被拉到极致的五感成为了世界上最可怕的酷刑，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着死去；但拉萨路却赋予了杰森勉强存活于世的能力，以及一双永不熄灭的幽绿双瞳。 自醒来的那一天起，他便时时刻刻行走在悬崖边缘，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松懈，都可能让他彻底堕入深渊—— 亚历克斯舔完了爪子，又嗅了嗅朱利安的脖颈和发丝，开始呼噜着舔舐朱利安颈侧露出来的皮肤。孟加拉虎粗粝的舌头表面布满了倒刺，即使有意控制力道，仍然将朱利安的皮肤舔得一片通红。后者有些吃痛地轻吟了一声，鸦羽般的睫毛轻微颤动，似乎即将醒来。 亚历克斯选择在这时消失在空气里，退回了杰森的精神海内，从与主人的精神链接中传递来一份惬意的波动，而后便彻底沉寂下去，像是睡觉去了。 杰森一时失语，只能看着朱利安慢慢睁开了迷蒙的睡眼，饱含水汽的黑眼睛微微一动，便定格在了杰森脸上。 朱利安神色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与惊讶，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下午好。”朱利安环视了一圈，然后用睡醒后还带着些朦胧鼻音的声音，轻快地打了声招呼。 杰森眨了眨眼，这才从方才见到自己精神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很快便想起了目前这个情景的由来。 清醒的意识只停留在试图拔枪给自己来一下、却被朱利安慌忙阻止那一刻，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模糊，只偶尔有少许混乱扭曲的片段，大多数时候他都在、都在...... 杰森喉头一阵干涩，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朱利安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于是在被子里蛄蛹了几下，微微贴近了些，在杰森的下颌边落下一个亲吻。 “饿了吗？我中午的时候做了烩饭，还剩了不少。”朱利安轻快地说，“番茄牛腩烩饭，不过没加小葱，我不喜欢小葱。” 在杰森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如同鼓胀的泡泡一样涌了上来。他没有接下朱利安的话头，而是干脆翻身坐起，单手就把朱利安捞到了自己腿上。忽略了对方有些疑惑的轻哼，抬手便掀起了朱利安睡袍的裙摆。 杰森呼吸一滞。 朱利安大片白嫩的皮肤上布满了或轻或重的淤青、吻痕和咬痕，极少数深红渗血，不过没有结痂；原本只是比寻常男性多一些的体脂，在未完全消肿的软rou的衬托下，几乎显得有些丰腴了。杰森只看了一眼，目光便晦涩起来，再也没有半点刚醒来时的放松和惬意，沙哑着声音道：“我去拿药。” “等等！”朱利安来不及把衣服穿好，连忙伸手拽住了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杰森：“不用了，这都已经过了两天了，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迪克之前来帮我上过一些药......” “迪克来过？”杰森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并没有回头看他。 “昨天和今天上午都来过，来看看你的情况。他很担心你，还给你抽了一管血，检测身体里的残余毒素含量。”朱利安道，“已经清除干净了，和向导结合——” 杰森听不下去了，猛地回身直视朱利安的双眸：“别装了！” 朱利安浑身一将，下意识地止住了话头。但杰森却立刻显得有些懊恼，眼里的火焰顿时消退了些，烦躁地抓抓头发，然后握拳道：“不，我是指......你不用故作轻松，更不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知道......我记得——该死的。” 朱利安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姿态：“你记得和我zuoai了？” 杰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但朱利安没有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牵住了杰森的手，轻轻拉了一把，杰森没有反抗地顺着他的力道退后了两步，最终坐回床上。 朱利安欺身上前。 他轻而易举地就跨坐到了杰森身上，后者甚至还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朱利安布满了淤痕的腰肢。哨兵高大强健的身躯被朱利安压在身下，像是敞开肚皮的斑斓猛虎，分明有一瞬间置猎物于死地的能力，却只是僵硬着身体任由对方为非作歹。 朱利安将额头与杰森的额头相贴，探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经历过水rujiao融的哨兵和向导像是天生契合的齿轮，几乎一瞬间就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杰森本能地在对方的精神海中寻找象征着向导本源的精神动物，但却扑了个空，向下坠入一片温暖柔软的领域中。 朱利安没有精神体——或者说，他的精神体就是他自身；于是杰森的精神体被一片泛着浅淡香气的精神力包裹住，朱利安的精神力像是......像是包含了他这个人的一切，有晒过棉被的暖香、有不断飘起的肥皂泡泡，有雨后草地的清涩，食物的香气（而且闻起来真的很想番茄牛腩饭），结合了男性的劲拔和女性丰腴的rou体麝香...... 杰森甚至还在朱利安精神海的一处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于是他微微蹙眉，哨兵对于自己向导本能的占有欲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朱利安好巧不巧地，选择在此时揶揄道：“和布鲁斯问个好吧？” 杰森的精神体——威风凛凛却有如大猫一般的孟加拉虎，在朱利安的精神海中冲那团暗黑色的精神力不悦地龇牙。 出去。 可以预想的是，由于布鲁斯此时并没有与朱利安进行精神链接，那一小团精神力也只不过是上次结合时留下的印记罢了，于是那道精神力毫无波澜地继续在朱利安的精神海里起起伏伏，全然没把孟加拉虎骇人的嘶吼放在眼里。 朱利安忍得好生辛苦，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情不自禁地闷笑出声，精神海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杰森此时已将先前的不自在暂且抛开到了九霄云外，只觉面颊上有些发烫，却故作轻蔑地哼了一声，就着这个姿势猛地站起身来，招致朱利安一声低低的惊呼，两条光溜溜的长腿慌乱地盘上义警结实的腰肢。 朱利安睁大了眼睛看向杰森，黑曜石一样的眸子还含着因笑意而泛上的水光。杰森咕哝一声，伸出手托在朱利安臀下垫了垫，后者顿时有些别扭地蜷缩了一下脚趾，将杰森的腰夹得更紧了。 “先吃饭。”杰森啧了一声，掩去眼底的晦涩，沉声道：“番茄牛腩不加葱？真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糟蹋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