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你们都说喜欢我，可又全都在骗我。”

    被解救的欣喜过去之后，钟冉，乃至钟家，陷入了更混乱更复杂的漩涡里。

    钟冉过了十八年平顺单纯的人生，心思简单纯净如孩童。从前没有需要她费心理解的事，又加上她天生的缺陷，所以她无忧无虑，没有复杂的情绪，也不用cao心太多。

    可是现在一切全变了。在蒋天胤那里，她想念哥哥和阿敬；可真的回了家，她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忆蒋天胤的一切。她眼前反复回放那天分别时蒋天胤的眼神——像游轮行驶到远洋，她半夜偷偷向舷窗外望去时曾经见过的海。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有些可怕，却又深沉得像藏了千万句话没有说。

    哎，好烦……

    钟冉托着腮倚在窗边发呆。

    这些天来，钟冉总把自己关在卧室发呆。她不跟钟奕亲热，也不要周敬时帮她洗澡穿衣服。两个男人担心她因为视频里神秘绑匪的侵犯留下了心理阴影，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开钟冉的心结——尤其是，在她不太高明地躲着他们的情况下。

    该死的廖彦修！

    周敬时与钟奕拿钟冉没办法，只好在心底恶狠狠咒骂那位不知所谓的未婚夫。他们原本打算徐徐图之，过段时间再给钟冉请个心理医生之类的；但在钟冉第一百零一次叹气后，周敬时忍无可忍，推开门走进了大小姐的闺房。

    过去的六年里，周敬时俨然是钟家小姐房间的另一位主人。钟冉从不对他设防，无论是半夜还是白天，他都能自由出入这里；可现在，钟冉明显有了防备。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声音，钟冉警觉地回过头，宛如受惊的小鹿一样，紧张地跳起来。

    “阿敬！”

    见到阿敬，钟冉习惯性的感到开心。她对他笑，可是随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个笑容很快便戛然而止，凝固在了脸上。她不知所措，慢慢坐了回去，吞吞吐吐道：“阿敬，你怎么来啦？”

    她以前从来不这么问。周敬时心里发苦，却装作若无其事，脚步稳健轻缓地走近。他靠近了钟冉，在离她还有半步的距离停下；比起从前他们水rujiao融的亲昵，半步之遥已经犹如天堑，可现在，即便是周敬时已经小心地保持了距离，钟冉仍是往旁边晃了晃，像是在躲。

    周敬时没有点破两人间的尴尬。他如往常一样温润地笑着，在钟冉身前蹲了下来。

    “我听见大小姐叹气了。”他自下而上看着她，姿态放得极低，近乎于跪在了地上仰脸看她似的。他仍然在笑，那双眼睛还跟从前一样，是俊朗英气的少年才会有的炽热。钟冉以前最喜欢看着周敬时的眼睛，也喜欢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时那种郑重、小心的模样。可现在，她总疑心阿敬骗了她，哥哥也在骗她——她甚至不知道，阿敬现在是不是还在骗自己。

    钟冉没有说话，只是又叹了一口气。周敬时心弦跟着她的叹息震动，声音低下去，像被赶出家门的大狗狗躲在主人门口徘徊时的呜咽一样，慢吞吞地说：“大小姐不开心，打阿敬骂阿敬都好，就是别叹气，会老的。让大小姐伤心，是阿敬失职了呢。”

    那一秒，钟冉差一点点就被心疼打败了。她低头看着阿敬，又赶紧说服自己硬下心肠，板着脸，故意端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似乎这样就能逼迫阿敬说出实话。

    “阿敬，你是不是在骗我？”她逼问，“彦修哥哥说，只有男女朋友和夫妻才可以zuoai，我跟你是不可以的。”

    周敬时沉默片刻，艰难地回答：“是的，大小姐。”

    钟冉被噎住了。她想过阿敬会狡辩，却没想过他会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她不死心，又再三确认：“那你跟我说我有一个很yin荡的xiaoxuexue，必须要大roubang时时刻刻插在里面解痒，也是骗我的吗？”

    “是的，大小姐。”

    “那、我和哥哥zuoai算是luanlun，是不应该的吗？”

    “是的，大小姐。”

    心头一直徘徊的疑云终于消散，变成了沉甸甸的雨，砸得钟冉像是挨了当头一棒。她愣愣地看着周敬时，过了良久，才勉强开口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啊。大家都说我笨，我也知道我笨。可是、可是……我以为你们是不一样的。”

    钟冉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后头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她歪在靠背上，下意识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把膝盖环抱在胸前：“我以前最喜欢堂嫂，可是堂嫂骗我。我也最最喜欢阿敬和哥哥了，但是你们也骗我……”

    她的失望溢于言表，如同耶和华布下的灭世洪水，铺天盖地向周敬时冲来。周敬时见她伤心，心脏像是被什么人绞着踩着似的痛，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眼泪几乎都要急出来。他慌忙上前，再顾不上仪态和尊严，跪倒在地上，握住大小姐裸露在外的脚踝，像是急于登上诺亚的方舟以求一线生机。

    “冉冉、冉冉！我喜欢你，钟奕也喜欢你。我们太喜欢你，太想得到你，所以才会骗你。冉冉，你不明白，有时候喜欢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来——冉冉，你撒过谎吗？”

    钟冉闻言惊疑不定。上一次在警局做笔录时，警察叔叔问她蒋天胤的外貌特征，她明明记得一清二楚，却撒谎说不记得了。她想起这件事，脸色骤变，还以为周敬时看出了什么端倪；可周敬时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没有注意到她突如其来的心虚。

    “冉冉，你看，你跟我、跟钟奕、跟廖彦修做，你都要瞒着其他人，对不对？你不想伤害其中任何一个才会这样的——所以，撒谎也不一定就是坏蛋，对吗？”

    阿敬怎么会知道？她跟蒋天胤做了好多好多次，还……还很喜欢。这件事，她咬紧了牙关不敢告诉任何人，这……这算是撒谎吗？如果阿敬这样说，那是不是代表，她跟蒋天胤做的事情也不是错的？

    钟冉迟疑着，有些跟不上周敬时的思路了。有一部分的她觉得周敬时说得好像没错，另一部分呢，她又怕周敬时还在骗她。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呆呆地看着周敬时；周敬时趁热打铁，又凑近了些，恨不得剖开心给她看一般激动：“冉冉，我骗你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无论我一开始有什么目的，但现在我只想陪在你身边，不管是用什么身份——我只想对你好。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钟奕，对不对？他是你的亲哥哥，他怎么会害你呢？”

    嗯……好像也对……

    “冉冉，其实，何必去在乎有没有骗你呢？你看，廖彦修没有骗你，可是他让你那么不开心，还害你被绑架。我跟钟奕骗了你，但是你跟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对不对？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选择被我们骗的，对不对？”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搅得钟冉心绪不宁。钟冉想起自己在警局里撒的谎，本来就是心防脆弱的时候，又被周敬时一连串的游说洗脑得更加动摇。她缓缓低下头，重新认真去看周敬时。阿敬还是跟从前一样，那样真诚、那样忠心；他眼睛闪着光，仿佛是有眼泪。钟冉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心疼又是想哭。

    如果真的没有阿敬……

    哎，她真的不想离开阿敬。

    男人真是麻烦。阿敬和哥哥都是她信任、依赖、习惯的人，却又实实在在骗了她；蒋天胤倒是没有骗她，但他是大坏蛋、臭流氓、绑架犯；只有彦修哥哥似乎正常一点，可他的的确确让她伤心了……

    真麻烦，好像每个男人都有一点好，又每个都有点不太好。

    要是能把每个男人的优点都结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