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暗流
那之后高启强以日后答谢为由和安欣交换了联系方式，俩人也就此成为了好友——这对安欣来说可是件稀罕事，毕竟他此前唯二的好友只有发小孟钰以及搭档李响。两人空闲时常常短信交流，偶尔安欣下班后还会去高启强那儿串门，也知道了唐小龙将摊位还给高启强的事情。 安欣明白对方是误以为高启强和自己有了什么不正当关系，想要靠讨好高启强来巴结自己。他平生最讨厌这样见权眼开的虚伪小人，所以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安局的关系，可这回他却默许了高启强的“狐假虎威”。毕竟，若是高启强能因此过得好一点，牺牲一下他所谓的名头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会少块rou。 这回因为魔王的预言，他都好几个礼拜没见到高启强了，格外心痒难耐。等他走进菜市场，望见那个毛绒绒的脑袋时连眼睛都亮了起来。正当安欣下意识牵起笑容，想要喊一声“老高”时，另一个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哥！李哥！” 安欣刚扬起来的嘴角又沉了下去，脸黑得能炒菜。这光速变脸把一旁的李响看得一愣一愣的。 只见满脸堆笑的唐小龙领着憨笑的唐小虎跑了过来，指尖还夹了根刚刚点着的烟。安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拿着打火机的高启强，眼神冷了下来。 “他又欺负你了？”这话显然是对着高启强说的。而高启强似乎还不太习惯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有些无措的搓了搓手指没有说话。 “安哥您这就误会我了！刚刚有个摊主拖欠摊位费，老高是去帮他说话的。那老高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给面子，是吧老高！” 唐小龙急忙蹿到高启强跟前哥俩好似的揽过他的肩膀，生怕安欣因此怪罪自己，在对上安欣不满的视线后，又识相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啊……是、是啊。”高启强笑得勉强，但还是附和着唐小龙的话，悄悄将打火机和烟盒塞回兜里。 安欣没有接过唐小龙的话，他甚至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直接侧过身子和旁边的高启强打起招呼：“就是路过，特意来看看你。” 听到“特意”两字，高启强耳根发红，掩饰般地低头笑了笑。这边两人心情不错，唐小虎见状立马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扯着他碍事的哥哥往远处走去，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对高启强比了个大拇指。高启强自然是发现了唐小虎的小动作，他弯起的嘴角僵硬了一瞬，随后又自然地领着两位天使警督向前走。 和安欣搞好关系的目的的确不那么单纯。他又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会相信话本里的所谓英雄救美。他确实很感激安欣，也想报答他的恩情，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但还不至于因此对他一见钟情以身相许。 不过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想利用一下这位警督太子的身份，让自己的生活稍微好过一些。可每当他对上安欣那双真诚明亮的眼睛，他的愧疚都快要击垮他破烂不堪的良心。 “老高啊，这回找你还有点公事。”安欣环视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什么好事的民众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从小在旧厂街长大，应该很了解这块的事情吧？” 听到是公事，高启强打起了精神，为督察处办事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碰上。他压制住内心的雀跃，眨了眨眼睛问道：“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看他这么配合，也不是很排斥将信息泄露给自己这个外族人，安欣也十分高兴。看来老高也不是什么种族主义者，我和老高果然很相配。他想着。 李响看着气氛怪异的两人眉头紧皱，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轻咳了几声，开始了正事：“徐江这个恶魔你有印象吗？” “徐江？你是说白金瀚的老板？” “对对！就是他！” 提到这个名字，高启强的表情明显变了。李响捕捉到了魅魔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连忙表示自己刚刚在四周布置了魔法道具，不会有外人听见他们的对话的。 高启强略带迟疑地看向安欣，在得到了对方同样的保证后咽了口唾沫，缓缓开口：“……京海的恶魔谁不知道徐江啊，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那个什么，黑社会老大吧。” “那你知不知道最近徐江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突然间大规模扩张势力？” “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和那帮恶魔没什么交集……但是旧厂街有许多恶魔在那边混，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打听。” 安欣和李响对视了一眼，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对高启强说出实情——反正预言的事早晚也会传出去，况且他信任高启强，也不想辜负高启强对他的信任。 “老高，你知不知道……关于魔王降临的预言？” “嗯……原来是这样。所以，两位警督是怀疑徐江和未来的魔王有关吗？” “是的。抱歉，在你面前说这种话。我们并不是在针对恶魔，只是魔王……在以往的记录中都是象征着绝对的邪恶，若是魔王降临带着追随者重燃战火，恐怕会给三个种族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我们只是想在最糟糕的可能发生前做好准备。” 不管怎么说，他们面对的还是一个恶魔，是魔王的子民。安欣有些担心高启强会认为自己是在利用他打击他的族人。 而高启强只是笑了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放心吧，我没有那种想法。说实话，魔王出不出现，恶魔会不会崛起，对我们这种恶魔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语气轻松，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自嘲，这让安欣与李响的愧疚之情更深了。而还没等他俩说些什么，高启强又将对话拉回到正题上。 “只是预言中说没有人能认出魔王，这是不是说明真正的魔王，可能不会是我们以为的那些存在？”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那样就实在没有什么线索了。”安欣自暴自弃地抓了抓头发，“或许你们恶魔有自己的方法确认魔王的身份？” “诶，我想、应该没有吧？” 高启强愣了愣，还真一本正经地思考了起来。看他这副单纯到有些傻乎乎的模样，安欣又笑了起来，摆摆手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说真的，魔王也不一定就是恶魔啊，说不定是人类或者天使呢？也不是没有过吧。而且确实很难被发现。”李响啧了一声，表情认真道。 安欣听完豁然开朗，脸色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若是人类还好说，可如果真的是隐藏在天堂中、甚至拥有一定职位的天使的话……那事情就变得相当棘手了。 那个天使中的叛徒，最有可能是谁？安欣闭上眼睛，皱起眉头，一张张熟悉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了某张和善的脸上—— “啊，天使也能变成魔王吗？” 一声小小的惊呼打断了安欣的思考，他猛然睁开眼，看见高启强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你不知道吗？初代魔王就是堕天的天使长啊。我以为这是常识……等等你不是恶魔吗！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李响震惊地望向高启强，仿佛发现了什么珍稀物种。 被两人用这种眼神盯着，高启强瞬间涨红了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声音都低了几度：“我、我初中就没上学了，爸妈走的也早，什么都没教过我们……” 我真该死啊。 两位天使同时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懊悔与愧疚。但高启强本人倒不是很在意，他兴冲冲地询问起关于魔王的事情，看上去很感兴趣。 “具体的我也不是非常了解，毕竟距离上一任魔王都已经过了两百年了。”李响轻咳了一下开口道，似乎想要以此弥补之前脱口而出的冒犯，“魔王和其他恶魔不一样，是后天诞生的。在成为魔王之前他们可能是普通的恶魔，也可能是人类甚至天使。” “而魔王诞生的原因到现在还是个谜，有人说是源于他们自身的遭遇：比如初代魔王是因为对上帝产生不满，有一任魔王是因为人类时经历战争家破人亡……还有人说其实一切都是世界的法则导致的，是为了维护天堂与地狱的平衡——” “而且每一任魔王的能力都不相同，据说是和他们原本的种族和性格有关。”安欣出声打断了李响深入的科普，顶着搭档幽怨的目光接着说下去，“有的原本是天使，所以能够消除圣神魔法的伤害；有的曾经是食尸鬼，所以可以cao纵死去的生灵；有的人类时生活在大饥荒时代，所以能够吞噬其他生物的力量。总之，都是些十分强大且邪恶的存在。” “听起来都很厉害啊……话说，就没有魔王是魅魔吗？”高启强笑着打趣道，在注意到两位警督怪异的神情后又连忙收起笑容，“……抱歉，我开玩笑的。” 魅魔的魔王……不会把这个世界变成大妓院吧。安欣恍惚地想到。接着又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袋。 “咳，扯远了。总之，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帮我们打听一下关于魔王的消息。我想这些事情你们恶魔中了解的人更多。当然，督察处会提供相应的报酬的。” “当然！没问题！”高启强兴奋地点了点头，尾巴也跟着摇了起来。 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人家恶魔尾巴看的行为有点猥琐，李响有些心虚地转过身，小声说了句自己还有点事，然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留下高启强和安欣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我刚刚不会说错什么惹李警官生气了吧？” “……没有，响他、他确实有事。” 非常不会撒谎的安警官眼神飘到了天花板上，而高启强则很贴心地假装没有看出来。 “那个，今天就先这样吧。打扰你做生意了啊老高。”安欣有些愧疚地挠了挠脸颊，站起身来准备告别。 “唉，确实有些晚了呢。今天估计卖不了什么鱼了。”高启强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没等安欣开口道歉，他便凑上前来吻上了安欣的嘴唇。 唇边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安欣下意识地张开了嘴，配合起魅魔的动作。等他意识回笼时高启强已经结束了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你、你，我……”安欣张了张嘴，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他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大概非常滑稽，因为高启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他心脏砰砰直跳。 “安警官，看来也是初吻呢。”高启强眯眼笑着，难得露出了些许魅魔的狡诈，“这个，就当今天的补偿了。” 看着天使脸颊通红、同手同脚地走了回去，高启强心情大好地收拾了摊位回家。其实他原本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万一，万一他猜错了，安欣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呢？但所幸，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或许有那么一天，等他走出了旧厂街，他和安欣，真的可以走到一起呢。魅魔幸福地想着。 而他脸上的笑意没有持续多久，在他发现弟弟高启盛拖着箱子回了家还说要待在这里和自己开店后，全部转化为了怒意。 “哥、哥你听我说！这是一个大商机啊！”高启盛扒在铁门后朝高启强喊道，“现在别的城市已经开始推广了，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能赚大钱的！” “我不管你那些有的没的，赶紧给我回去上课！” 高启盛咬了咬牙，神色复杂地看着哥哥称不上高大的背影，“高启强我问你，你甘心吗？” “甘心被困在这个肮脏的贫民窟，守着那个烂鱼摊子，守一辈子？” 高启强抬起头，看着他年轻高挑、还带着点书卷气的弟弟，明亮的黑眼仁里闪过一丝羡慕。 “……有什么甘不甘心的。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行。”高启盛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就待在这儿吧。继续卖鱼，然后像mama一样，找个混蛋恶魔结婚，再生一堆和你一样的魅魔崽子！” 四周一片寂静。高启盛一闭上嘴便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么混账，他唇瓣抖了抖，想要向他的哥哥道歉。而一直背对着他的高启强终于转过了身，露出一张写满了疲惫的脸。 “你说的对。”他淡淡地说道，声音沙哑，“你是大学生，你有能耐、有理想、有前途。” “哥……” “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啊。走啊！” 高启强一拳砸在了铁门上，本就不甚牢固的栏杆晃了晃，已经到了散架的边缘。 啪嗒。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哥、哥……我错了，我……我是个没良心的畜牲。”高启盛颤颤巍巍地打开嘎吱作响的门，直接跪在了高启强面前。他看着哥哥红肿的手，心疼得快要炸开，“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你在我心里是世界上最有能耐的人。” “爸妈走后，你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为了我们，一个人扛起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努力，遭受了多少伤害。” 他声音哽咽，颤抖着抚上高启强同样打颤的手，将额头抵在了手背上。 “你保护了我那么多年，该轮到我保护你了哥。”他抬起头，看着高启强湿润的眼睛，“所以我这次回来，是想把新技术带回来，让你脱离这个地方。”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铁块，“这个，叫小灵通，是最新研发的科技产物。它和通讯魔法道具不一样，不需要魔力维持运作，只要有电，任何生物——无论有没有魔力——都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和其他人通话。” 听到无论有没有魔力时，高启强的眼睛亮了起来。 身为恶魔却没有魔力、无法使用魔法，一直是他最自卑的地方。每当弟弟meimei满脸欣喜地向他展示新学会的魔法时，他在骄傲之余，都会感到一丝落寞。并不是对于弟妹的嫉妒，而是想着，要是自己不是必须依靠男人而活的魅魔，而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恶魔就好了。 看到高启强终于表现出了对小灵通的兴趣，高启盛也松了一口气，开始笑着向哥哥介绍起自己的产品和计划。高启强也认真地听着，开始思考起自己未来不一样的人生。 而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个因魔力波动而炸成碎片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