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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真的舍不得再怪你了,是我一直胆小,是我不敢畅想我们的以后,是我觉得在我被抛弃的刹那,我们身份和爱的鸿沟就再难消散。

    陈星旭早就知道陈牧驰住的地方,只是他不想找来,毕竟没有立场,自己也不喜欢主动打扰。

    他们能开始这段关系是因为家里的安排,如果没有他们为自己的未来cao心,恐怕自己都不会着急。

    他在感情里也不是一张白纸,初中时陈星旭就出了国,后来在国外读完大学才回来。身边的朋友都有自己的对幸福的看法,也有对爱情不同的追求,连喜欢什么性别都没有限制。陈星旭保留着传统,但又接受大家爱谁都可以的态度,只是他还是一直保有自己的底线,希望自己的感情可以是一心一意。

    他十八岁的时候才遇到了自己的初恋,是在去另一个国家玩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一个刚上大学的男孩。他们都来自中国,同样都在异地留学。因为对彼此身份的惺惺相惜,外加聊的确实投机,他们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还经常去各地旅行,也在甜蜜时一起憧憬以后,认为人生很长且未知,但他们会一直拥有彼此。

    只是男孩还是在无声无息中,认识了下一个男孩,他们一般大,而陈星旭直到男友提出分手,才知道还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个男孩,与自己这种总不想被束缚的人完全不同,他有些自卑,可是很勇敢,与他们家境都不同却思想上进。

    自己的男朋友劈腿,对自己的道歉很诚恳。他希望陈星旭可以原谅他爱上别人,要是讨厌也请讨厌自己,是自己三心二意爱上了这个和他更投缘的人,不管那个男孩子的事。

    “你是被他吸引的吗?”陈星旭不死心,又在分别前问了一遍。

    “对,和他在一起我很舒服,希望你也能找到真正让你感觉愉快的人。”

    陈牧驰就是那个让他觉得舒服的人。

    和他在一起的这半年里没有烦恼,陈牧驰很会谈恋爱,对他很好,大多数时候,他可以感觉到他的可靠和安心。只是现在,当一切走到岌岌可危的时候,陈星旭也开始慢慢明白过来,很会谈是因为早前的经历学会了技巧,陈牧驰也是跌跌撞撞得到了经验,才会在他们的相处里天衣无缝。

    因为真的合适,所以他才会感觉舍不得,在陈牧驰第一次叫停时,不舍他们的美好,却又在他当时吞吞吐吐,说没和于适在一起的回答中长舒一口气。

    第一次,陈星旭也变得这么纠结,明明都感受到了陈牧驰后半程的力不从心,甚至第六感也已经猜测到,他后来是真有了新的选择,那个选择也不是自己,自己竟然还没果断放手。这对自己来说不是好的征兆,是太过反常。

    出国一趟,陈星旭想要放手了。虽然还是没遇到和陈牧驰这种,长相能力都俱佳的第二人,可他也发现再进入一段感情会让他更疲惫,他抱住jiejie问她,如果这段感情自己已经觉得不舒服了,该停止吗?jiejie拍拍他的手臂,如同母亲的语气:“你累了就歇歇吧,跟他结束也没事,他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他们家的教育一直是这样,以我多为中心,如果这件事情,自己已经体会不到幸福,那么就可以选择放手。

    只是回国之后,犹豫的自己还不等发去消息,陈牧驰却抢先了一步,留下那么一句话,让本来也想随心结束的陈星旭,又霎时感觉不解与委屈。他们约好要当面讲,终于在忙过之后,也艰难找到了能相见时间,可惜前天说好今日又打不通电话,陈星旭本来还想要不算了,人却已经开上车来到了他一直知道的住址。这是他第一次来,估计也会是最后一次,但他不觉得陈牧驰会在,如果无人应答,他会离开就此作罢。

    他有节奏地敲响房门,却没想到,在第三下时,门竟然从里面被拉开,那不是陈牧驰,是比陈牧驰矮半头,脸也比之前见到的时候圆润了些,可依旧是虚弱的身形。陈星旭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于适,就算在病房的时候,他也憔悴不少,却没有像今日这样萎靡不振。

    陈星旭等待着门全部被推开,看着里面人穿着明显是睡衣的衣服,又看他是愣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让自己请进,还微微鞠躬。陈星旭只是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也因为他身上的睡衣晃神了一秒。他们早就同居了吗?陈星旭点头走进去的时候忽然冒出这个疑问,可是他依旧压了下来,因为此刻,不请自来的闯入别人的阵地的是自己。气氛变得他好像是来宣誓主权一样,自己成为了撕毁别人幸福的原主。

    可他不是原主,因为自己在听过陈牧驰说,于适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之后,不多久就收到了一份未知人发来的邮件,让他早早明了了自己的存在。

    里面的内容都是关于于适和陈牧驰的过往,文字和图片看起来极具说服力。陈星旭一个人做在屏幕前浏览完所有内容之后,并没有多么激动,而是平静地关闭了面前的平板电脑,继续听着哥哥给自己说话,好像并没有多大触动。

    如果要问他看完之后是什么感受,他心里也想不清楚,可是人却失眠了一整晚,明白了陈牧驰很会爱人的原因,是因为他之前和于适携手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美好到甚至很难想象,他们竟然也会分离。文件里的文字,在字里行间都是对于适不友好,它没有多写陈牧驰,或许只是为了不破坏陈牧驰在自己心里的印象,但是只要是于适,总要把他和他们阶级分明,似乎他一辈子不配获得阶级跨越写得清清楚楚,想要强调,于适就是只能低贱地活在污泥里。

    但陈星旭不认同这个看法,他接触过于适,知道他除了孩子的检查费和治疗费之外什么都不要,就因为做过夜场的工作,就一定是肮脏无耻的吗。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给人定罪的说辞。

    可如今看着于适站在陈牧驰的房子里,还有那么明显和他同居的痕迹,却还是忽然想起了文件里的内容。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还是没有压抑住,任由它们飘出心里,又在于适把茶水摆在自己面前时,脑子里彻底涌上一句话:可他现在好像真的是像文件里说的那样,又回到了陈牧驰身边,又获得了陈牧驰的庇护。

    不了解就全不知道,陈星旭赶紧甩掉了这最恶毒的猜测,强迫自己看起茶水不断蒸腾而起的热气,平静内心。于适拉着凳子坐在了他对面,霎时间,他们都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真的说起来,这个屋子里的两个人此刻都是内心复杂,只是陈星旭看似是更有理的那个。之前,他在陈牧驰身边光明正大,出现多次,媒体和公众都知道,而于适隐没在黑暗,唯一一次被拍到但还没有身份。于适也觉得,他如今的幸福,就像是不择手段偷来的一样。他在陈星旭向自己投来的眼神里,赶紧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两只手放在腿上也不自觉攥紧,连指甲掐进rou里也没觉得疼。

    于适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开口,难道问他为什么来这里吗?他怎么不能来,这是陈牧驰的房子,他是陈牧驰默认的男友,自己才应该是在此刻默不作声的气氛中,直接离开的那个。可是出于这些天陈牧驰对自己说的爱,他莫名又觉得自己应该尝试面对,哪怕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他也可以有点底气,虽然底气并不真是,甚至可能瞬间消失不见。

    “今天我们约好了要见最后一面,但是我一直没打通他的电话,虽然没来过他的房子,但我一直知道他住在哪儿,所以还是贸然而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抱歉,是我不知道于先生您在这儿,才不小心打扰。”

    陈星旭最后的话,他说起来没有特别意思,只是认为应该给于适一个解释,可他的“不知道您在这儿”,却惊得于适紧张地赶紧摆手,陈星旭也终于看到了,他刚刚可以躲避起来的眼睛,尽是诚惶诚恐:“不……不会的陈先生,我打电话给他,我让他赶紧回来见您……”

    “不用了于先生,你也知道他,如果不是脱不开身的急事,他不会故意不回人消息。于先生,我知道我这样问很冒昧,您和阿牧,是又在一起了吗?”陈星旭的阻拦说得依旧沉稳,听不出破绽,更听不出真实的情绪,下一秒变成了什么样。

    礼貌之后的不自控,是陈星旭一时下意识的举动。他本来不想缀上,好像听起来是质问的话,哪怕自己加上了冒昧,却还是听来意味不明。在他眼里,于适已经在他面前自轻了自己的气势,他的镇定全然不在,主场显然已经被陈星旭全部掌控。

    陈星旭其实已经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等待着于适闻言后面露悲伤,看出他那被察觉后而不能坦然的不堪。于适说不出一句是或否,就算他也不想回答不上陈星旭的话,可还是因为“在一起”是很确定的词汇,让自己如何都不敢作答。

    他听见陈星旭浅笑的声音,但那是因为自己的唐突在不好意思。询问后没得到准确答案的沉默,如果陈星旭有心刁难,他应该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口无遮拦的说,你真是山鸡也想做凤凰,但是就算于适忐忑,他也从没有这种想法。

    比他弱势的人,确实已经畏手畏脚,于适忐忑地等待着陈星旭指出自己的下等,可是没想到,他是叹了口气:“不奇怪你们还能走到一起,你们有那么深的感情基础,我和他只是家里让相亲认识的,不是心自己找到一起的,当然怎么都不行。”

    “于先生,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早就料到是这个结局了。他看你的眼神看似绝情,实则根本没放下,只是他自己不自知。我之前问过他一次,他有没有和你又走到一起,他说没有,但他不敢直视我,那时候,我就有些预感了。他原来没事就会发消息问我在做什么,还跟我分享趣闻,但是和你重逢之后,我们的交流的越来越少了。这次我出国玩,他一句话没问我,还在我刚回国的时候,给我说,我们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牵扯了,还说是他的问题。”

    “你知道吗于先生,那一刻之前,我也已经打算放手了,可他扔下这句各自安好的时候,我却忽然又没有了那种冲动,只是更想当面问他为什么,即使我知道答案,也不能结束得不清不楚。”

    他们是强拉在一起的,陈牧驰是被通知来见自己,而自己也是因为好奇他们对他的描述,才决定去赴会。不合适的话,陈星旭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执著和遗憾,可偏偏陈牧驰每一个点都达到了自己的满足。

    于适被动的听着陈星旭的单方面诉说,他是疑惑的,说着释怀却还是不解的,而这份不解,来自于还是因为感情的挣扎,是他说了明明想放手还是会有的情不自禁。

    那一刻,陈星旭表现得太像第一次恋爱,竟然产生了那么多不明白,因为爱而不得才有的刻薄,“数落”的手印一下下按在了于适心上,甚至成为于适此刻根本抹不去的负累:“小鱼?他是叫你小鱼是吧,那我也这么称呼你。你们有太多我不知道的过去,我对他讲过我,他没对我讲过你。原来他这么会爱人,是因为曾经和你事无巨细的相爱过。我曾经的初恋,他也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和他完全阶级不对等、实力不对等的人,才决定和我分离。离开的时候他给我说,那个人和他思想契合,所以他很舒服,也一定会选择他。”

    “只是我不懂,这种契合究竟是什么,明明我们也都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也明明我们的身份更合适,为什么还会有不契合这一说呢。”

    “身份”二字是陈星旭在这张餐桌上,巧妙对于适划出的隐形界限。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思考不下任何内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变得和当时在医院里伤害于适的陈牧驰一样,刻薄失控。脱口而出的瞬间,连陈星旭反应过来,也对自己惊讶片刻,他下意识赶紧去看于适的反应,可他竟然还是没有反驳,甚至只是平淡的失魂落魄。

    他等待了片刻,看着于适再次垂落,也都不想再说话,瞬间有些不可思议。竟然真的会有人受到这样的说辞,都没有半分反应,还没有尊严的垂头丧气,面上无一不写着“你说得对”。

    他在认同自己说的,他们的身份悬殊,静静听着自己说他们的“契合”是笑话,也认为自己的疑问很有道理。于适的隐忍一目了然,陈星旭以为自己看错,但这就是真的,于适的呼吸依旧有起伏,可是他没有一点据理力争的念头,顺其自然的太明显。

    茶水终于变成了温热,没了热时最激烈的表象。大多数时间生活在国外的人,仿佛得到了面前人温和眼光里的默许,那本来还想斟酌的话语,在霎时带上了看不见的细刃。刚刚试探似的第一刀伤到了于适,又因为他的不为所动,也纵容陈星旭更想变本加厉。

    他知道这很残忍,可难纾解的疑问已无法压抑,他不能说给家人,更不能说给陈牧驰,可他却想讲给于适,要他承受自己的困惑,哪怕这些话里,还夹杂着对他的伤害,但他也受够了疑惑不解:“我一直很相信阿牧,基于以前对他的印象,我相信他说他能弄好一切。但请小鱼原谅我有这样的念头,因为就在你刚刚开门,我看到你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心想你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他对你旧情难忘,又回去把你死缠烂打追回,还是你真的像我看到的那些,是那个不知道哪来的文件上写的那样,只是又为了钱才选择自己回归依附他。”

    “是不是当时泡泡的车祸也是你安排的呢?因为你想再获得阿牧的怜悯,所以才设计这么一出戏,就为了再见他一面回到他身边。”

    “我没有陈先生,我不会这么卑鄙,我不可能拿我的孩子开玩笑!”于适的不为所动,在听到泡泡的瞬间,反应变得强烈。他毅然抬起眼,决绝地打断了陈星旭越来越离谱的猜测,陈星旭停止,才明白,孩子确实是他的底线。

    猜测他可以,猜测到孩子,于适便不可能忍受,可他的愤怒还是就这么一瞬间,也只为了这么一件关于泡泡的话,暴怒过后,又变得小心谨慎。

    陈星旭点头,他早就在刚刚就收起了笑脸,纠结与苦涩慢慢渗透在他的表情里,隐约还带上点对于适的愧疚:“但这些念头,我现在没有了,我还是没法随便对人揣测,不愿把人想得这么坏,我只是很不甘这件事情必须要这么结束了。”

    必须要结束了,再也不能插手陈牧驰相关的任何事,可以了解他以后的生活,但是不能在和他有以后。如今是自己坚持也无用的事实,是陈牧驰不无论如何,也已经决定好的结果,自己失控再为难于适,也于事无补。

    “可是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疑问,对不起小鱼,我不是在针对你,只是这么多年没人能回答我,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只需要甜蜜和幸福就够了吗,剩下的物质生活都可以不考虑吗?有情就能饮水饱,现在是看似阿牧不会成为穷人,但你和他还是不对等的,以后就一点阻碍都没有吗?”

    “你现在是在开商店,我知道你有你的积蓄,可是日子久了,以后阿牧在商场上遇到的困难,你也只能听他说,没法替他分担,那个时候你们会更煎熬,那还会确定现在的选择走在一起就是对的吗?等热情磨过去了,只剩下生活的一地鸡毛,处境上不同也没法挽留对方,不还是会分开吗。”

    陈星旭看得太远,或者说,是他从来不理解他们那样的爱情,第一段感情时他就想问的话,在第二段感情里为难起了他们所有人。他把自己不理解的情,投射到了以后的生活里,做起了他哥哥最喜欢做的风险评估,可还是怎么看都是一方永远得利的爱情,并不完美。

    他们就算要面临着很大风险,却还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行为,陈星旭永远不能明白,但,这种问题,陈星旭知道问给于适是为难,甚至就算真的是问给陈牧驰,估计也一样无法得到回答。

    感情真是不讲道理,互相撞上南墙也都会互相留下不解。

    这样的爱是什么呢,终究没人能解答,自己这种性格和所受的教育,更是一辈子也不能理解。于适又塌下了腰,看明白陈星旭真的是诚恳,可自己的双唇还是不自觉的颤抖。

    于适一句也回答不上,正如陈星旭话里的那些长远,他是一直麻痹自己不去想,但只要现在有人提醒,他还是能无法逃避,一下子记起,再为之恨不得思考到天荒地老:“陈先生,你……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和我在一起,就又会变得普通,我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对他根本没有帮助。”

    沉在谷底的消极萦绕着于适无法消解,他紧皱眉头,却又在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双眼,缓过神实际双眼空洞:“陈先生,你也不想和牧驰分开对吗?这样……等我和他聊完,我让他去找你。你相信我,我会让他选择对的,您别难过。”

    寂静又回归了此刻,陈星旭看着于适说完后迅速变得再没有神气,又缩成最无助的那个,竟然也渐渐清醒过来。

    他刚刚说了刺耳的狠话,按理说应该开心听到于适这样卑躬屈膝,用他的退让,作为今天自己的胜利,可是陈星旭退了下椅子,猛然起身,镇定了数秒,扶住了于适的肩。那一刻,他和于适一样沮丧:“不是的,我的不解是我的事,当时和你重逢之后不久,他就给我坦白了泡泡是他的孩子,该说的他都说了,是我不想放手才一直坚持到现在。你也知道,既然他现在已经选择了你,就绝对不会改变,以后你们的好和坏,是你们自己去承担,我只是有疑惑,但不是想你们现在都尘埃落定了还分开。”

    肩膀上的手没有停留太久,陈星旭礼貌地抽回,就像在病房时,和于适相处的时候一样,不怪他也尊重他。临走前,于适还坐在那里,陈星旭扶着把手,最后忍不住回望回去。玄关的昏暗让人看不见他的脸,于适闻声抬头,像是听见了来自黑暗之处的审判:“小鱼,说实话,你刚刚虽然一句话没反驳我,还说要为了他退出他的生活,但还是感觉就算你们现在又在一起了,还是有话没有说清。多和阿……牧驰聊聊吧,他肯定比你想象的在乎你,你也勇敢点。”

    门被拉开又被礼貌地关闭,仿佛刚刚一场对峙开始的没头,结束的也没尾。于适捂住肚子,在陈星旭彻底离去时,空荡的胃终于没了安稳,开始了它的狂风暴雨。越来越痛,手已经牵引着他摸上桌面的手机,却依然没让他选择,打给刚刚他们话语里还在谈论的人。

    冷汗从顺着他的颊边流下,悬在下巴上迟迟未落,打起最后的精神只为了等待电话铃声有终结的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力气,只能再拨出这一个电话,于适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清,痛抽搐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盖过了他心的坠痛。

    铃声终于结束的刹那,他用几乎快虚脱的声音,抢在了对面人之前开口,但仿佛已时刻快要窒息:“曦彦哥……我有点难受……我在陈牧驰这儿……”

    “你来一下好吗”还没来及从他的嘴里完全说出,话筒里就传出了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不仅是手机的垂落,也是于适的耗尽所有跌落在地上。

    这是第二次,黄曦彦在于适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接收到了他的请求,只是这次似乎还要惨烈,那时起码没有到昏倒的地步,可现在却彻底倒在了那里,结实地一声,让黄曦彦思考都来不及。

    他只扔给店里的服务员留下一句“你先看着店”,就跑出了店外。慌乱间,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给陈牧驰联系,可拨打的电话全部石沉大海。机械的女声提醒他机主正在忙碌,听得黄曦彦只觉得越来越恼火。

    此沙看着来电,奇怪多年不联系的人怎么会打来电话,可是一接通就得到了黄曦彦一通劈头盖脸,疯了似的问他陈牧驰在哪,如果是和新情人约会,也请把旧情人的事弄完再说,于适晕倒了!

    可事实是,纵使他们两个人都在不断尝试打通陈牧驰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只是黄曦彦已经顾不上对陈牧驰的愤恨,尽力翻找着他给自己发过的消息里,有没有过他家的门锁的密码,好在自己没有删除过他们的记录。

    他最后把于适从他家带走的时候,黄曦彦已经紧张到看不清于适当时的样子,他的胳膊和腿在不停颤抖,直到于适彻底被医生接过,才松下那么一口气,心却还是惊魂未定。

    面对着医院的白墙,黄曦彦掐着腰劫后余生的呼吸,想到自己竟然慌乱到忘记先拨打120,而是自己亲自带他过来。幸好是没有耽误,可是如果还是晚了一步呢,医院的走道禁止喧哗,汗湿透了他的后背,黄曦彦随口骂了一句,实在难忍气愤:“真他妈造孽!”

    检查结果是黄曦彦拿的,于适躺在病床上,已经没了大碍,但很虚弱,面无表情。医生说他只是因为没吃饭体弱,加上心情波动太大才会晕倒。黄曦彦点头,可递给他检查单的医生,却还还多了些晦涩。他叫近了黄曦彦,谨慎地嘱托,告诉他,病人体质特殊就要多让他注意身体,现在怀了孕就更不能太激动了。

    黄曦彦像是脚底下灌了铅,知道这个结果,愣在原地片刻,才想起应该走回病房。推开半掩的门,他思考了一路,应该要怎么给于适开口,可于适看到他这副模样,自己面色苍白竟然还挤出一个笑,拿过了他手上的单子,看也没看:“曦彦,我又怀孕了是吧?”

    “我就知道”,黄曦彦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他却是早就了然的样子,笑里是无奈还装作无事,实际思想空空荡荡,“但是我不想留下他。”

    “陈星旭来家里找陈牧驰,碰上我了,我相信陈先生的为人,我知道,他根本也没必要为难一个和他完全天差地别的人,他怎么看都怎么有胜算。”

    黄曦彦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听着于适语无伦次的叹息,对眼前无可奈何。到了这时,他都还是把错归给自己:“他问我的话,其实也是我一直想问牧驰的,我们那么不匹配,以后的路又能走多远呢。可是……我也知道他没错,他都说爱我了,说信我了,是我一点都不敢信他。”

    于适慢慢伸出手,拉住了黄曦彦,他把头垂下,一时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不过几秒,安静还是被啜泣打破。他哽咽着默默哭泣,而他也不曾解开过,他内心的疑惑:“我真的很爱他,希望他有更好的生活,别被我这种人拖累了……”

    “如果他不觉得你是拖累呢,就想和你过一辈子,你这些想法不就又成了多虑?你管别人怎么问你的,你就坚持你的。”

    于适不断的摇头,似乎人彻底陷入固执的黑暗之中,他才能解脱:“我不怪他,是我我累了,我的勇气有过之后又全没有了,是我快坚持不住了……”

    他的自卑从未根除,还在日复一日没有得到消解的日子里逐渐碰撞。当时可以心软又回到陈牧驰的生活,是他下定决心,想着再与他坚持一段短暂的缘分,过后还是要形同陌路。

    但现在不同了,是我们一开始就不同的处境,让我们误打误撞走到今天,还在隐约的不安中说起了永远。于适早就不敢想,所以如今的他倍感无助,站在前进的路口只想要退缩,看着前面的位置,也觉得渺茫太多。

    真的舍不得再怪你了,是我一直胆小,是我不敢畅想我们的以后,是我觉得在我被抛弃的刹那,我们身份和爱的鸿沟就再难消散。

    你说得对,我确实落俗,俗到得不到确切的安慰就会更想放弃,但要说我这样反复的不安宁都是因为什么,那大概就是,我曾对爱有太大的期望,是以为他能拯救我的人生,但还是不免俗套地要看眼前的现实,明白我们悬殊过大,如何坦然都不能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