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飞鸿雁万里高天
玄凌叫百里华盈盈，全然是一时兴起，此前他对欣贵嫔自然是没有昵称的，也用不上，叫叫爱妃，卿，也就差不多了。这会儿想起她的名字来，倒是觉得十分缱绻，顿时联想起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那缠绵情思不得诉，如星辰闪闪烁烁的意象，在他心里和百里华表现出的整体印象一模一样。 反复在心里念叨了几回，玄凌越发的心情愉悦起来，已经把皇后抛到了脑后。 这晚他的工作效率极为低下，主要是工作枯燥无味，爱妃迷人妩媚，想到就忍不住走神，觉得还得装点一番。衣服首饰是有了，但是缺的东西还多着呢，香料啦布匹啦金丝银线各色宝石啦…… 还有，既然有了盈盈这个昵称，那么似乎就得有点印鉴，花押…… 一边工作一边摸鱼，他快乐得让李长一脑门子浆糊，跟着折腾了大半夜。天天这么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李长心里稀罕，暗道陛下这上头的样子有点眼熟，虽然还比不上纯元皇后当年，但也是这几年来最投入的一次。往常皇后说点儿他不爱听的，闷气要持续好几天，哪能离开凤仪宫就好了啊？ 这要不是在想绮昭仪，他敢把皇帝的名字倒过来写。 说来，玄凌的脾气不能说差，可能是因为在父亲面前没有特别待遇，还比不上弟弟的童年，玄凌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仁弱，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迁怒宫人，除非他们伺候的时候失误，撞上了他情绪不好。 平时，玄凌发怒的征兆都很隐秘，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李长不敢想这么深，却熟练掌握判断方法，本来还想着得警告仪元殿伺候的人都紧紧皮，没想到啊……这绮昭仪真有本事。小产后不仅没有沉寂下去，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意思，啧啧。 百里华获封昭仪的事，是早会散后传开的，封号绮，允准此后不变的消息是次日清晨，就被皇后迫不及待传播到华妃的宓秀宫和悫妃宫里。悫妃失宠，但还有个儿子，心态处于骄傲和黯淡二象性，只是平等地看不惯任何一个得宠的女子，华妃则是爆炭脾气，一把给梳妆台上来了个一键清理，明珠美玉，堆金积玉，稀里哗啦都摔了个粉碎。 她还不解气，胸脯不住起伏着，一时间竟气的说不出话来，颂芝见了，连忙上来揉胸抚背，又叫灵芝赶紧倒了温水来喂她，又一叠声地咒骂百里华给她解气，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华妃终于缓了过来，一把推开端着粉彩描金盏的灵芝，倒在绣墩上恨恨哭道：“狐媚子！狐媚子！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哪日陛下提拔她到妃位，再把这协理六宫之权给了她，哪里还有本宫的容身之处！” 颂芝心疼，知道她是被百里华所获的破格待遇而伤，才说出这种心灰意冷的话，连忙拣好听的说：“她也配！娘家远在巴蜀，这也不说了，本来就和咱们大将军府没法比，就连陛下对她的宠爱，不也只是这几日才多了些吗？陛下的心在哪里，还要看他愿意把权力交到谁手上。咱们家大将军征战于外，娘娘您掌管宫内，前朝后宫，还有谁能比肩？就算是皇后……” 到底是顾虑太后也是朱家人，颂芝没敢集体攻击，只攻击皇后：“就算是皇后，不也是拿您没办法？她恩宠早就没有了，陛下连跟她说话都不想，您啊，眼光放长远，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陛下不喜欢的事，咱们就不要做，让陛下不高兴，岂不是得不偿失？奴婢最知道娘娘对陛下的心意，绮昭仪算什么呀，最重要的还是陛下。” 还得是颂芝，华妃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敢直言劝谏的，全都惯着她的脾气，让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是这种技巧，作为一个动不动就会死的打工人，也算是登峰造极，可称之为死娘娘不死奴婢。不知到后来华妃凄风苦雨在宓秀宫，颂芝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推手之一？ 但是此刻的华妃情绪确实平复了下去，只是仍然十分伤心，万分不甘，瞪了颂芝一眼：“难道本宫就什么都不能做，一直这样等下去？她一天不失宠，本宫就要忍她一天？真是个贱人！” 颂芝富有深意地笑了：“娘娘，奴婢可没有这么说啊。咱们不能让陛下生您的气，可要是她自己倒霉，谁又能怪您呢？” 华妃豁然开朗：“是啊……哼，本宫有点想温宜了，今天，就让她把孩子抱过来给本宫瞧瞧。” 颂芝俏生生抿嘴而笑：“是，娘娘，那就让奴婢们为您梳妆吧。今天绮昭仪也得去，可不能让她抢了风头。” 对打扮这件事，华妃永远有用不完的热情，闻言脸色彻底恢复张扬的孔雀模样，示意颂芝快点。地上那一地香尘宝屑，全无一人在意。华妃娘家势大，且武将本就豪富，这点儿东西虽然是平日心爱的，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坏了就坏了，赶紧扫出去就是。 因已经晓谕六宫，皇后都开始准备册封礼，所以后宫众人不管情不情愿，对百里华一概称呼为绮昭仪。 有文化的妃嫔，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新一轮的撕逼。因为绮和华，其实有一定程度的指向重复，绮是皇帝亲口说的光彩之意，华也是。这两人中，绮昭仪倒也罢了，只是最近忽然支棱起来，恩宠日盛，华妃可素来跋扈不饶人，哪能容得别人抢占自己独一无二的光环呀？ 然而，这天早上，让所有人失望的是，凤仪宫里并没发生华妃喷火，狂轰滥炸绮昭仪的事，甚至可以说有些古怪的和谐。华妃来得仍旧很晚，其实算是迟到了，但连皇后都没有在意。 她照常懒散地问安，自觉地落座，看向位次已经发生改变的百里华，似笑非笑：“还未贺过绮昭仪晋位之喜。这段日子也难为你，辛苦伺候陛下，总算得了个好，本宫也要赏你。” 这话其实还是挺难听的，但华妃说出来，也算勉强虚情假意应酬了一番，很多人都有期待大半年，结果跳票的愤怒。 百里华不在乎被她口头上占点便宜，毕竟这姐做得出实名制推人掉池塘喝脏水的事，嘴两句算什么？她以后又不是没得回敬。 她站起来，倒还是很礼貌：“多谢华妃娘娘。” 华妃心里莫名不爽，和昨天玄凌的心情差不多。这态度也不能说不好，而且也挺客气的，但就是感觉……不走心呢？ 窝着火，华妃到底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现在是在努力给自己制造无动机杀人的证明。一想到百里华不久之后就会死的很难看，华妃这才克制住自己。 皇后很可惜没有打起来，又卖力地挑拨了几句，再把选秀的事儿拉出来遛遛，这才意犹未尽，心情不怎么晴朗地宣布散会。 华妃忍到这会儿，已经是费尽几十年功力，结束后连忙甩袖离去，就怕破功。颂芝用崇拜且自豪的老妈子眼神看着她，匆匆跟了出去继续追击甜言蜜语。百里华倒是不急，还被看了一场期待之外大戏的众人给围在院子里，接受了一圈道贺。 她在外是个很有礼貌，克制且有边界感的猫猫，没接任何人的话茬，但也没让任何祝贺的好意落空，终于结束应酬后才回到翠微宫，连忙抱住女儿一顿猛吸，给自己补魔。 结束亲昵后坐上八仙桌吃丰盛的早膳，系统适时提醒：“华妃这会儿肯定想着弄死你了，不知道是给你下痴呆药，还是推你进千鲤池？你要怎么应对呢？我这里有一些推荐产品……” 百里华打断了它：“我现在有多少积分了？三千？给你升级好了。你升级后就有了监控功能，先把翠微宫守好。我倒好说，淑和是小孩，要是被人暗算……呵，我就去一刀捅死华妃。” 系统不知她还有这么性烈如火的一面，一时震惊不已：“啊这……” 百里华挑眉：“怎么了？” 系统说：“我不知道你居然爱淑和到这种地步。” 百里华挑眉，语气中有一种幽默且刻薄的魅力：“别说傻话，我不是爱她，我只是不容忍不完美。既然开局有个女儿，那她就是我的，要是被人弄没了，我还玩个屁？再说，我随时都可以选择退出任务，没有惩罚还没有代价，大不了重开，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规则之内，我也能玩玩，但谁要是打破我的底线，那大家都别玩了。” 华妃死不死，她在乎这个吗？ 系统更加被震慑住了，出现新的呆滞语音：“哦，哦……” 百里华端详着手里的绿豆酥饼，催它：“升级了吗？界面给我看看，监控开了没有？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全天候监视翠微宫的所有动向，一旦有不明白的马上告诉我，知道了吗？” 系统被催得手忙脚乱，赶紧花掉百里华晋封加特殊待遇得到的奖金，给自己升了个级。为了给宿主便利，同时激发开卷的热情，系统升级是要宿主花钱的，但是升级后得到的帮助也是巨大的。 比如这个监控，完全是宫斗中的代差手段，系统能监听所有对话，监控所有动作，虽然有很多冗余信息，但是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小动作能瞒得过。百里华并不想搞清楚谁是谁的人，她只是不允许她们干坏事。 反正作为宫人，不管是谁的钉子，眼线，在翠微宫还不是该浇花浇花，该扫地扫地，都是个苦命的打工人？有些甚至是拿着一份工资，卖着两重命。啧啧，这宫里比活阎王还没有人性。 他们都已经这么可怜了，难道百里华会不讲人性地把他们都杀了吗？那谁来浇花扫地啊？ 此后几天，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选秀正日逼近，皇后忙着和太后沟通名单，华妃忙着批判每个秀女的家世地位出身地，都挺忙的。 而玄凌，一直在加班赶工。 做皇帝这行也是，忙闲没有规律，忙起来别太像陀螺，但也不一定有啥实质性结果，如果不够有耐心，可能会急死。就算再想享受温柔乡，他顶多也只能把百里华叫到仪元殿，然后一个人批折子，越干越是一肚子气，抬头一看，另一个人吃吃喝喝，横横斜斜，看书，睡觉，调戏御前宫女。 玄凌：“啊！” 这个皇帝真是一天都当不下去了……啊那还是要当的。 虽然如此，他对百里华这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态度也很有意见，趁着吃饭提了出来：“盈盈你都不关心朕吗？若是别人，这会儿早就变着方地煲汤做菜，按摩说笑，让朕舒心了。” 虽然没有主观渣的意思，但他这被动技能才是真厉害。系统都被气yue了。 百里华笑盈盈看着他：“陛下是天子，上天之子，万民之主，忙的都是朝政大事，臣妾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您，心中自然想要做些什么。可是为您煲汤做菜，按摩说笑，臣妾害怕打乱了您的心绪，乱了您的正事，那就万死不辞了，干多少没要紧的事，cao多少不懂事的心能够弥补呀？ 何况，正是因为有您殚精竭虑，才有臣妾一小小女子闲适自在的日子可过，由此想来，天下万民仰赖您的恩德，不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臣妾一时任性，撒娇讨好，说不定就要坏了多少人的生计，耽误陛下的多少功德。所以，臣妾想着，还不如就在您眼前，舒舒服服地等着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和臣妾说说话，您说什么臣妾都听着，以后还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听呢。您只要一看到臣妾在您荫庇之下，才得了这半日清闲，能静静伴在您身侧，便会想到天下都因离不开您，便是臣妾最大的用处了。” 且不提玄凌心中如何新鲜且感动，就连李长痘目瞪口呆：马屁还能这么拍吗？你不干活你还有理了？ 不过这话确实是说到了玄凌的心坎里。不管他心理有多少缺失，物质上是从来过剩的，给他干活不会得到好感度，他只会觉得这都是应该的。但说话说到他的痒处，给他打开新世界，那才叫满足了他的真需求，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服劲，心道还得是盈盈，情深似海，是真的关心我，才会害怕打扰我工作，都不敢用吃喝玩乐打搅我，她才是真爱我，才是真大格局啊！ 玄凌身心俱美，饭后便抱着百里华，好生耳鬓厮磨一阵，喁喁私语，情意缠绵，疲劳尽消后，这才重新返回桌案，案牍劳形去了。 百里华继续享受生活，跟他说了一句，起身到外面散步消食，还带着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御前宫女，继续谈天说地。 系统痛心疾首：“皇帝你完了，你猫奴症状已经初现，你完了，我跟你说，你真的完了！” 它挺震撼的，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像是卡带，但百里华充耳不闻。 就这样，在皇后快忍无可忍的时候，选秀终于开始了，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日，如期而至。鸿雁高飞，万里无云，甄嬛走近她命运中的紫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