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mama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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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是十一点起的。 宁昭同踩着拖鞋上了五楼,照面就是一堆大男人,她打着哈欠慢慢走过去,语调不满:“谁允许你们在这儿开会的?” 她穿着睡衣,头发都还披着,冬日里携着一股温热暧昧的气息迎面而来。男人们隐约意识到,这是个相当私密的打扮,于是在一个相对开放的场合,一点微妙升起来,让他们一时间都没选择搭话。 只有傅东君游离在外,一听就笑:“你自己偷懒就不让我们进步了是吧?霸不霸道。” “行,你们进步,记得给我开场地费就行,”她轻轻捏了一下主座上沈平莛的肩膀,低声笑骂一句,“真是闲不住的。” 看她这么点出始作俑者,沈平莛淡淡一笑,端起茶几上的茶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跟各位一线同志聊一聊。” 宁昭同惊讶,看向陈承平:“你是一线同志?” 陈承平还没应声呢,沈平莛道:“老同志的经验也是很珍贵的。” “还好意思说人家老,你才是年纪最大的,”她吐槽了一句,踢着大拖鞋往后面的茶水间走,“你们开会怎么不带觅觅?” 她说着就走远了,看着也没真想问个答案,于是也没得到一个回答。倒是沈平莛闻言往后多看了一眼,而后放下茶杯,轻轻叹道:“被嫌弃了。” 众人都笑。 宁瑱捧起老爹亲手冲的咖啡,冬日的气温与五楼的采光让他整张脸都显得白净了许多:“家里可能不能论年纪。” 陈承平心说这儿子太实诚了,领导开玩笑自嘲一句把尴尬度过去,你还偏偏要再把话题拉回来。好在这地方读不懂气氛的不止宁瑱一个,喻蓝江附和了一句:“那是,真算起来你岁数比我大。” 傅东君瞥喻蓝江一眼:“那你管念念叫哥?” “那不行,”喻蓝江摇头,“那不就乱辈分儿了。” 他这一句话出来,大家又有点想笑,聂郁还在迎上领导视线的时候用无奈的眼神表达了一下“别跟他一般见识”。沈平莛看见了,笑意更深了一点,倒是有几分真切。 三两句闲聊说完,陈承平帮沈平莛拉回了最初的话题,沈平莛不端着,交流气氛就还算轻松闲适。 不多时,宁昭同咬着一块牛rou干来给他们添了回水,拖鞋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仗着地面打扫得干净温度也合适,看样子也没准备去找一找。 喻蓝江位置没到那儿,给不出什么高屋建瓴视野宽阔的建议,但身为淬锋的中层军官,也说不上什么基层官兵,于是此刻颇能分出一点心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柔软的雪白羊羔毛外套,宽松的深褐色长裤,底下是一双光裸的脚,足跟处一点薄薄的红。 我不是足控。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不是足控我不是足控我不是足控我不是——妈的,好吧,老子就是足控。 五楼的格局跟楼下差不多,只是房间墙壁全部被顶天立地的书架替代,就像一个个卡座一样。她的办公区域正好在斜对面,翘着腿坐在高脚的椅子上,打字声音隐隐约约没停过,像是在写什么东西。 珍贵的冬阳从窗间透入,斜斜映在她的腿上,映得肌肤白得发光。而他视力好,甚至连小腿上细细的绒毛和指甲上光面指甲油的高光都能看得清晰。 他媳妇儿好漂亮。 他有点郁闷又有点高兴,很懂事地等领导把这段话说完,端起了自己的普洱,喝了一大口。 家里人对求个什么年年有余的好兆头实在兴趣不大,于是为健康考虑,昨晚的年夜饭就没做太多,也没把剩的留下来。 午餐是薛预泽韩璟和苏笙商量着做的,聂渡云则负责带孩子。韩非本来是想帮忙的,结果刚洗完两根青菜就被苏笙忍无可忍地赶了出去,指着沙发上认真看电视剧的大卜,说你陪小林说说话去。 太师看向薛预泽和韩璟,得到了同样的答复,于是只能失落地洗完手坐回沙发上,反思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林织羽的地步了。 “我做饭比你厉害,”林织羽订正,“你只会炸玉兰花馔,我会给陛下做奶油蛋糕。” “……” 太师无可辩驳,沉默着从林织羽手里把猫夺了回来。 虽然没见陈碧渠忙活的身影,但他可真没有偷懒,十点从温柔乡里爬出来,跟封远英一起出门检查了一遍安保布防。封远英想到这位小陈警官以前跟自己是同行,不免要多聊上两句,当然,他也很俗,话题除了编制就是待遇。 “旅贲统领是正二品武职,下设五个正三品的分统领,分管四方和宫畿之内的防务,”陈碧渠态度很好,“月例是钱粮布帛组合着发。我的话,每月能到手金五两,粮食三百石,绢两匹,还有些其他形形色色的福利。” “每个月半斤金子?”封远英咋舌,“我算算啊,现在金价,就算500一克吧……” 陈碧渠失笑:“不能这么换算。那时候金子成色远远不足,而且发下来的五两金都刻了印玺,一般都是拿来镇宅,少有花用的。” “那日用就靠着三百石米?一石是多少啊?” “应当是一百二十斤。” “一、一百二十斤……”封远英有点迷糊了,“一个月收入120X300斤的米,你家仓库放得下吗?” “放不下,而且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米粮,”陈碧渠笑,“宫门口就开着官办的开兑处,大部分大人们还是喜欢换成金银放回家。” 封远英点点头:“我还是没算清楚,你这工资是个什么水平啊?” “如果不论买房的话,能让一个十口之家买上二十位仆婢,还算宽裕地过日子,”陈碧渠走上山坡,眺望了一下周围开阔的景色,“不过,我父亲是从一品武职,家中不用我养;幼妹嫁到蜀地,夫家也是封疆大吏。加上我吃住都在宫里,一年到头可能都花不了一分钱,存了二十余载,应该也是不小一笔钱了。” 封远英听笑了:“跟我一样,根本没花钱的地方。” 陈碧渠一听,偏过脸来:“我记得你有女朋友。” “分了。” “什么原因,愿意聊一聊吗?” “没什么不愿意的,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封远英笑了笑,俯身扯了一根草,“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人,还不能提到任何工作相关的信息,我要是姑娘我也受不了。” 陈碧渠看了看他:“你要是想走,主席不会不放人吧。” “我不想走,”封远英摇头,目光看向远方,“我就想守着主席和宁老师,这活儿辛苦是辛苦了点儿,干着挺乐呵的。” “那就跟我一样了。” “啊?” “我也想守着她,看她安安全全地高居于上,”陈碧渠很轻地笑了一下,像风掠过耳畔,“从一而终。” 吃过午饭,外面太阳暖烘烘的,宁昭同便带着小珍珠出门,准备去山坡上晒晒太阳。 众人商量着洗完碗便各自找消遣,沈平莛在茶水间里翻看着各色咖啡花茶,愣是没找到早上喝的那款曼松。 忽而后面传来一点动静,他回头,看见陈碧渠和薛预泽一前一后地上来。陈碧渠对上他的目光,结合环境一猜便猜了个大概,上前来道:“这里太潮湿,不适合储存茶叶。我泡了给您端上来吧。” 在宁昭同家里沈平莛可不敢理直气壮让他伺候,很客气地道了声有劳,又问薛预泽:“薛先生,有空聊几句吗?” 薛预泽还真不怎么怕沈平莛,笑了笑,一句话说得还有点跳脱:“那是三生有幸了。” 两个人,用不上上午那么大的空间,便去了隔壁书架后一个靠窗的角落里。陈碧渠端着茶案上来,很妥帖地将一盏老茶和一盏咖啡推到两人面前,杯底落在玻璃桌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惊起。 薛预泽道了谢,没有去动杯子,静静等着对面的人喝完这口热茶。 她的家中,精心设计的图书角,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漫散的阳光,一杯guntang馥郁的老茶。沈平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给衬衫衣领解了一颗扣子,慢悠悠地提了话头。 虽然场合闲适,但话题绝对说得上严肃。 沈平莛提的是医保缺口的问题。 积弊过深,基层财政状况本来就不好,疫情三年把抗疫当成政治任务来做,实在缺钱就拆东墙补西墙。其他问题不用跟薛预泽多谈,就医保基金缺口这件事,十年过了国内都没缓过气来,结存甚至一年比一年负得多。 “成因肯定不止三年疫情,”薛预泽含着一贯的笑,但因为领导摆出了礼贤下士的态度,也颇有几分直言进谏的意味,“人口老龄化,老人的绝对数量不减,人均寿命又在增加,医疗支出肯定是要增长的。何况,您知道,中国还养着非常大的公务员队伍。” 沈平莛再喝了一口茶,眉睫都被热气浸得润润的:“这部分砍不了,一砍肯定要出乱子。” 薛预泽没有评价,只是道:“但在这部分人身上,过度医疗的情况比较严重。” 过度医疗。 沈平莛若有所悟,放下杯子:“说说你的看法。” “那我就随便说一说,我也不是专家,要说了什么不对的,您别生气,”薛预泽笑着先打预防针,“国内医疗行业的不够合理处还是很多的,从医生的培养流程到药品上市审批制度……” 薛预泽自谦自己不是专家,但他手底下有个千亿级的药企,如果他都不能就医疗改革和医保缺口说两句,其他人就更应该心虚了。 沈平莛仔仔细细听着,也不吝给出点头与赞同,等一盏茶过后,稍稍有些惊异地点明薛预泽的中心意思:“你的意思是,从头到脚都要动一遍。” “不敢轻狂,但确实从头到脚都有问题。按现在国家的思路,大概是想通过发展国内制药业,以国内药品取代国外药品,让钱不外流。思路其实是没问题的,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薛预泽顿了顿,“很多专利成分,欧美都是紧紧握在手里的,国内的仿制药不仅没有效果,由于监管不足等各种原因,还很可能有较大的副作用……” 新药上市监管,入保药品审核,鼓励私人保险购买,规范保险行业,公立医院制度改革…… 听到最后,沈平莛都不由得笑了一下。 真是敢说。 但听得出里面的诚意,沈平莛也没多说什么,给自己续了热水,指尖在玻璃桌面上轻扣了两下,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道:“如果” “婷婷!”电梯口传来小姑娘兴致勃勃的呼喊,“小泽!” 沈平莛止了话头,张开手把小珍珠接进怀里:“去哪里玩了?” “跟mama一起去晒太阳了!”小珍珠爬上他的膝盖,动作极为熟稔,“婷婷你和小泽在聊什么呀,瓅瓅也想听!” “瓅瓅过来!”宁昭同在身后叫了一声,又挑眉看沈平莛,“你什么时候回家?” 沈平莛把女儿放下,把话还回去:“你什么时候回家?” “说什么呢,这就是我家。” 他略有疑惑:“那这不是我家吗?” 宁昭同笑骂一声,一把拎起闺女,盘腿上了沙发,问对面的薛预泽:“喜欢我给你布置的房间吗?” 薛预泽笑:“没有不喜欢的余地吧。” “你怎么说好话都不会说?” “太喜欢就很难从容,”话是这么说,薛预泽那态度可真是万般从容,“以后准备常住这边吗?” 沈平莛也看过来。 宁昭同低头问怀里的闺女:“瓅瓅想待在云南还是回北京?” 小珍珠往她怀里钻:“哪里都好,想跟爸爸mama在一起!” 一句话说得三个人都软了神色,沈平莛顿了顿,看她:“在云南的话,家里人回来不方便。就算念念他们离得近,也不能经常请假。” “我知道。我在哪里都行,但是北京气候不好,我还是想让瓅瓅能多一些户外运动,”她捏了捏女儿的小脸,遇到了似有若无的反抗,“聂郁爸妈年纪大了,不能一直在山里待着,小学的事也该放手了。云南温暖湿润,爸爸肺不好,这边也适合他生活。” 这是完全没考虑过他们。 沈平莛失笑,捏了一下小丫头的羊角丫:“瓅瓅,住到云南来就见不到小雨了。” 小珍珠抬起一张小脸,扒紧宁昭同,笑得可爱:“mama重要。” 三人都笑,但薛预泽还不死心:“可是搬过来以后就见不到羽羽了,也没有英英和月月接你放学,平平和非非也是。” 小珍珠想了想,严肃重复:“mama重要。” 宁昭同笑得肩膀都在抖,偏头亲了闺女一下,朝两人道:“真要搬过来的话,然也可能就在昆明找个学校待着。老陈还在考虑,他要是回来的话估计就没那么清闲了。” 沈平莛看得出来她是打定主意了,慢慢起身,宁昭同见状问道:“去哪儿啊,你俩聊完了?” “下去转一转,陈队长不忙吧?”说完他又朝薛预泽示意了一下,“下次再聊。” 薛预泽含笑应声,送他到楼梯口,替他按下一楼的按钮。 宁昭同抱着孩子过来:“你呢?” “什么?”他转过头来。 “我带着孩子搬到云南来,”宁昭同顿了顿,“有什么意见吗?” 薛预泽笑,上来抱了抱母女俩:“就算为了我的房间,我也会很乐意朝家里跑的。” 当晚又是三三两两的围炉夜话,聊到一半宁昭同突然想起什么,上楼拿了相机下来:“我们拍个全家福吧!” 大家都抬头,看着楼梯上的她,傅东君笑了一声:“你现在提出的建议可一个比一个岁数大了啊。” 宁昭同瞪他一眼:“外人能不能闭嘴?” “我闭嘴,我闭嘴,”傅东君笑着迎上来,接过她的相机,“我来吧。” 全家福那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窝蜂拍成集体照。 第一张是陛下的独照,第二张是陛下带着两位公主和长公子的合照,而第三张太师当仁不让地坐到了陛下旁边,泰然地朝镜头微微颔首。 喻蓝江小声嘀咕:“第一次觉得太师长得好欠揍啊。” 韩璟没忍住乐出声,然后去蹭了第五张。 宁昭同回头看了韩璟一眼,然后示意宁瑱:“把你潜月父君也叫过来。” 宁瑱一听就笑,连忙把陈碧渠拽过来,从韩非的身后探出半张脸。林织羽看着这个阵容,瓅瓅不在,都是韩地旧人,不由有点不满:“为什么不带我?” “刚不是带孩子吗,”宁昭同哄他,“来,把瓅瓅带过来,一起拍。” 时候不早,小珍珠已经有点困了,倒还拼命往韩璟身上爬,说瓅瓅要在正中央。韩璟忍着笑把她抱进怀里,宁璚有点羡慕,低声道:“你都没这么抱过我。” “少说屁话,我抱没抱过你能知道?”韩璟横了闺女一眼。 旧人拍完,就该加入新人了,咱现代讲究个人人平等,于是只能一窝蜂地跟上来。陈承平心说凭老子这家庭地位好歹能站她旁边吧,结果沈平莛走上来,轻轻把他挤开,握住了宁昭同的肩膀。 ? 陈承平忍气吞声,干脆蹲在了她膝盖旁边。 薛预泽看见了,忍住一点笑意,朝她靠了靠。 傅东君再往后走了走,结果差点让酥酥绊了一下,想到什么:“哎,把俩猫也带上啊!” 小珍珠一听连忙附和:“对!还有猫猫!” 喻蓝江眼疾手快地按住楼梯上探头探脑的arancia,塞到宁昭同怀里,而姜疏横也把酥酥交给韩非,让到一旁。几张闪完,傅东君看了看,觉得还不错:“行,就这样” “哎等等!”宁昭同叫住他,“你和姜哥也来啊!mama帮我们拍一下吧!” 傅东君一听:“我不是外人吗?” “差不多得了,有种今晚别住我给你准备的房间!” 傅东君笑骂一声,把相机交给苏笙,拉着姜疏横凑到了边上。 “三、二、一!”苏笙按了好几下,笑道,“好了!” 这下终于结束了,苏笙把相机交还给傅东君,准备带小珍珠去洗漱了,结果直接被宁昭同拉过来:“没好呢,爸爸mama快过来!” 聂渡云怔了一下:“我们也拍啊?” “郁郁回家爸爸mama就不把我当女儿看了吗?”宁昭同佯作不满,又笑,招手让聂郁和小珍珠过来,“快来快来!” 韩非起身,把酥酥塞进小珍珠怀里:“有点沉,瓅瓅抱得住吗?” 小珍珠扬起小脸:“瓅瓅可以的!” 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话头,苏笙和聂渡云都有点局促,聂郁含笑安抚了两句,把两位老人按在座位上,和宁昭同并肩站在两人身后。小珍珠就站在苏笙和聂渡云的中间,还向宁昭同讨了arancia过来,一手一只努力往胸前拨。苏笙和聂渡云看见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咔嚓。” 傅东君按下快门,定格下这难得的一刻。 家。 沈平莛含笑看着一切,心底微微泛起一点酸涩。 父母,孩子,宠物,年节的笑容。 一个真正的、热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