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结亲
陆曼心里其实也有几个人选。 这几天她每天都睡得很早，起的很晚，希望能在梦里来到这，但很可惜，来到这里完全没有规律，只能碰运气。 再次见到陆九州，知道他还在另一个世界活着，陆曼心里无比庆幸。她自然希望，他能在那里好好生活下去，尽管那个世界并不美好。 早在她二十多岁时，她就在梦里和那个奇异的世界有了奇妙的联系。一开始她只是看着，以为这只是她幻想出的梦境。 后来一次，她突然发现自己能控制这具身体，但很快她被身体的主人挤了出来。 仇曼和陆曼都吓了一跳，也是那时，她们才真正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陆曼盯着陆九州走远，才开口道：“你觉得如何？” 眼神一变，主控已经还给了仇曼。 仇曼没有说话，她从一旁拿过平板，在上面打下一行字。 她敲了几个人名。 “莫年的婚事我已经有安排了，你从这里选吧。” 说完，主控人又换成了陆曼。 陆曼扫了那四个名字一眼。都是大家族出身的女人，早就有了良君，陆曼怎么可能让陆九州进去给人当牛做马？ “不行。”陆曼直接拒绝道，她顿了顿又说，“你想把冯淇的弟弟嫁给莫年？” 仇曼没有反应。 陆曼轻声笑了，然后道：“冯淇当年费那么大劲，才让她弟弟能够进入研究院，你现在把他许给莫年，她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了。” 仇曼忍不住顶号，快速说道：“她没结亲，也没有孩子……总得让她有个后吧，冯瑞是她同父所出的弟弟，我只是，我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 冯淇离开仇州二十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冯家没了主心骨后迅速衰落，完全就是靠仇曼念旧情养着，包括冯淇的亲弟冯瑞，这个曾经和她许了娃娃亲的对象。 仇曼不想违背冯淇的心愿，可她更不愿看到冯淇就此绝了后代。 气氛一时凝滞，陆曼拿到了主控权。 “很早之前，你问过我，为什么冯淇会这么决绝地离开，”陆曼缓缓道。 “冯家曾经也是仇州煊赫一方的大家族，冯淇于你而言，是助你上位的肱骨之臣，你知道，她代表着什么吗？” 陆曼并不需要仇曼回答，她继续道：“她代表城中所有的大家族。异能力虽然有一定的遗传性，但和智力一样，也有基因突变的可能，也就是说，没有家族，出身卑微的人，也会因为强大的异能力而获得崇高的社会地位。” “大家族，就是这些人晋升的阻碍。而你，仇曼，你要的不是那些大家族，冯淇想要的也不是大家族。那些在冯淇走后，胆敢欺你瞒你的，是不是都是大家族出身？” “那些愿意跟着冯淇离开的人，是不是都是她从底层提拔起来的？” “这么多年了，哪怕你贵为一城领主，你看看你身边的人，也只有莫年一个出身平民。” “冯淇当年不走，她最后只会落得个鸟尽弓藏的结局，好的话，会被你疏远，最坏的结果，恐怕是被你亲手处死。” “她上辈子呆在吃人的封建社会，与这里倒是本质相同，她看得太透彻，何况她心中还有宏愿。” “我知道你想说，你与她的情谊不会让你们走到如此地步。但是谁又能保证呢？她走后，你不也真切地恨了她那么多年，直到现在还是爱恨交织。” “所以，她才会离开，在她如日中天的时候，亲手抛下了这一切，大族势力群龙无首，为着各自家族的利益，为了冯淇留下的这个一步登天的位置，必然会内斗，这便给了普通人晋升的机会。你母亲对你失望，是因为在冯淇留给你那宝贵的收拢人心的时间里，你却选择了逃避和怨恨。” “仇曼，你最幸运的事，一是你足够强，二，就是你有冯淇这样的帮手。哪怕她走了，她也为你留好了后路。” “政治博弈，不是简单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母亲在时，也为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而头疼不已。而冯淇却能凭一己之力将冯家从一个二流小家族发展成当时如日中天的庞大势力，她帮你整合了大家族势力，又帮你挑起她们内斗，让她们自我消耗，下面的人只知道她冯淇，不知道你仇曼，你觉得这是好事吗？你曾经那么恨她，不也是因为下面人一口一个冯大人，服她不服你吗？” “说实话，如果她上辈子是个男人，没准儿我能在历史书上见到她的光辉事迹。” 陆曼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她在给仇曼消化的时间。 其实，了解这个世界后，她也幻想过，以女人身来到这个世界恣意一回。她长这么大，性别带给她的阻碍远多于利益，尤其当她想要踏入所谓“男人的世界”后。 她并没有厌恶憎恨过自己女人的身体，她只是恨着那个偏爱男人的社会氛围。 什么都是比出来。比起封建社会，现代的女性地位无疑提高了很多。但比起这末世后的废土世界，那点子提高就不够看了。 所以她更加佩服冯淇。她生活的时代比自己更黑暗更不堪，可冯淇却有平权的觉悟。 平心而论，如果她来这里，她是做不到冯淇那样的，她只会迅速地适应融入这个世界。这里简直是野心家的天堂！ 只可惜，她倒是没来成，她那个傻不愣登又娇气的弟弟来这受罪了。 贼老天，怎么不把那个鼻孔朝天的陆恒浩（陆九州二哥）送来呢？ …… 陆九州不知道三姐有什么办法，但他并不担心这事不成。 三姐想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他心里纠结的是他还没有适应融入这里的生活。 刚走出几步，就见莫年挺直背脊站在小路尽头。 陆九州想起三姐说媒，心中莫名涌出一股羞涩。 他偷着去打量莫年，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陆九州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想当年他陆九爷也是X市二代圈里有名的浪子，跑车副驾不知道坐过多少个女孩。 但是陆小少爷每晚上都会被三姐催回家，三令五申不许他乱搞，所以还没实战过。结果来到这里不到一个小时就被破了戒。 莫年朝他微微颔首作打招呼。 她总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不近人情，实际上莫年为领主做事也是不近人情，一板一眼的。不过莫年为人并不似她面上表现得那么冷漠死板，一个过于耿直的人，即使领主护着她，也很难在统领这个位置上做得长久。 在高层中她风评并不好，且因为她年过三十五都没有结亲，看她不顺眼的人私底下都叫她老鳏女。莫年没读过几本书，还不知道她们嘴里的鳏是哪个字，听她们说是末世前骂男人的，那还真是恨死她了。 但是又如何，正因为她在公事上铁面无私，领主才愈发信任她，有领主支持，那群官女（指大家族出身的女人）再怎么怨恨也只能咬牙暗讽。主城统领的位置，历来都是她们大家族出身的人占着，她抢了这个位置，自然会遭到她们排挤。 莫年不像很多非官女出身的人，是曾经领主的肱骨大臣冯大人发掘的，她是领主从底层亲自选中，从一个小小警卫，一手提拔起来，仇曼对她正如冯大人对那些人，有着知遇之恩，所以她回报仇曼一份忠心。她不结亲自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良君会有领主为她挑选，无论是谁，她都感恩戴德。 莫年想得通透，这个男人跟领主谈了话后，出来见她就脸红，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实说，莫年有点看不准领主和这个男人之间的纠葛。 说领主看中他吧，又不像。 首先领主喜欢的就不是这种白瘦类型，领主后院一水的大胸大屁股，这男人屁股虽翘但跟那些人一比真不够看，胸也不够大。 其次领主前天居然还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她，这可是莫年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领主问出这种问题，或者说，是莫年头一次见大家族出身的女人问男人这种问题，更惊悚的是这男人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最后就是现在了，领主想让这个男人嫁给她。 听说他是新源来的，莫非他和那位人人赞不绝口的冯大人有关系？ 莫年不动声色地打量陆九州，心道：人长的瘦，细胳膊细腿的，浑身上下也就屁股看着有点rou，白倒是挺白，有点白得过分了，在太阳底下都反光了。 都说大胸大屁股的男人才能生女儿，领主只有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可见这传闻也不是特别靠谱。 莫年自问不是个重女轻男的，但是心理上还是希望有个女孩能继承她挣下的这点家产。再就是男孩在这里生活实在太难了，她父亲独自将她养大，且一直没有再嫁，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父亲了。莫年不想把自己儿子嫁去大家族里受气，也不想让他在平民家里受苦，她都已经改变阶级了，总不能让她儿子倒回去给人做奴隶吧？ 莫年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陆九州顿在她四五米远的地方，也在偷偷看她。 两人暗中互相打量几回后，仇曼走出来了。 陆九州看出如今掌控身体的是仇曼，有些失望。莫年上前行礼，他却一动不动的。 仇曼心里藏着事，没有计较陆九州的失礼。她大步往外走去，莫年与陆九州紧随其后。 她们一路走出了墓园，坐上车返回领主府。 莫年并没有和他们同坐一辆，陆九州仍是和仇曼一辆车。 上车后他忍不住的偷偷打量仇曼，想知道三姐还在不在。 看了几眼陆九州就失望地移开目光。三姐并不在。 仇曼看着窗外，心绪飘远。 陆曼走得很突然，似乎是被人叫醒了。她临走前最后一句话，还在念着陆九州的去处。 仇曼心里其实还是偏向于将冯淇的胞弟冯瑞许给莫年。一是为了让冯淇有后，二则是将莫年彻底划入自己阵营。 陆曼分析的没错，那些大家族是她当权的阻碍，是仇州发展的阻碍。 仇州城有百年历史，从它叫仇州基地时，仇家便是领头人，当权的论血缘应当是仇曼的曾曾祖父。 末世刚开始时，还是男人当政，再之后异能力出现了，女人的异能力天赋远高于男人，久而久之，高位上只剩下女人，女人掌控了话语权，男人因为战斗力低微，甚至无法离开基地，地位一降再降，直至发展到如今这副模样。 而那些大家族也同仇家一样，从基地时代便存在于这里，百年来发展成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 诚然如陆曼所说，异能力就像智力一样，有一定的遗传性，但也有基因突变的可能。 而大家族掌握了更多的资源，更容易供养出高异能力的后代。且大家族根基深厚，即使是异能力并不强的后代，其享受的生活标准也高出平民数十倍，如此优渥的生活质量建立在压榨平民生存的基础上。 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如果不削弱家族力量，那么终有一天，仇州的领主不再姓仇。 仇曼的母亲，上一任城主仇应异能力到死都只有七级，而副领主却达到了八级，为此仇应将自己儿子送给那位副领主做侍奉，就是为了拉拢安抚，表示亲近。 仇应一生殚精竭虑，玩弄权柄，她实力虽不够强，却能笼络强者为她所用。但这么多年的统治，更让她明白，实力才是说服一切的硬道理。她看好更有潜力的三女仇曼，对她那幼儿园级别的过家家权谋头疼无比。 但好在仇曼足够强，强到能够忽视阴谋诡计。 仇曼考虑了很久，直到车子开到领主府停下。 “先不用回楼江院，跟我走。”仇曼对陆九州道。 陆九州便乖乖跟着她下了车。 仇曼常住在领主府，就在楼江院的不远处。但是占地比楼江院要大上数倍。 领主府内大大小小二十七栋建筑，都不高，有点类似于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中西合璧式。 仇曼领着他走到了办公的书房。 仇曼身边时时跟着一列护卫，领头的基本是莫年。她走到书房门口停下，扫了眼身后的人，道：“莫年，你也进来。” 莫年领命，其余人则退到书房门口五米处，在上来的走廊两侧站着警戒。 走进书房，内里宽阔无比，约有两层楼高，正对着大门是一扇高大的拱形窗户，镶嵌彩色玻璃。 仇曼走到书桌后坐下，姿态放松。 莫年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桌前站定，陆九州有样学样站在她旁边。 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仇曼托着下巴，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莫年倒是站得笔挺，目不斜视，陆九州可没她那个定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仇曼的眼神停在陆九州脸上，突然伸手敲了敲桌面。 陆九州不明所以。 仇曼似乎叹了口气，开口道：“去泡杯茶来。”她又敲了敲桌子。 陆九州这才看到她手边空着的茶杯。 “茶水间在那边。”仇曼指着左侧的一扇小门。 陆九州端着她的茶杯老老实实走过去。 茶水间不大，里头放着些小家电。陆九州打量了几下，找到烧开水的机器。 看着挺高端的，陆九州把杯子放在出水口下面，摁住开水的按钮，热气腾腾的水便流了出来。 他没有关门，仇曼和莫年的交谈声飘了进来。 “这是我堂弟，之前跟着冯淇去了新源。我想将他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属下不甚荣幸。”莫年回得很快。 仇曼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也听过新源的状况，他在新源长大，和仇州的男人不一样。” “娶了他做良君，日后，不可再有侍奉进门，你接受吗？” 莫年这次却没有迅速回答。 陆九州听着她们说话，一时没注意手上的活，开水已经灌满了杯子溢了出来，漫到地上，他连忙松开手。 他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出来些，然后将杯子挪到一旁空着的托盘上，端着盘子出去了。 他低着头将杯子端到仇曼手边，然后退后两步，不动了。 陆九州心想，这儿的女人像仇曼这样后院十来个人才正常吧，仇曼说的这些要求，肯定是三姐提的。 莫年心里有些顾虑，于是她开口直言：“如果良君生不出女儿，可否允许属下……” “可以。”仇曼道，她余光看了眼陆九州，道，“只是不许侍奉进门。” 莫年懂了仇曼的意思。 “属下愿意。” 仇曼露出一个笑容：“好，回去好好准备吧，两月后便在榆关院办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