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所爱
余之所爱
贝壳儿取出釉质,细细磨割成花片,镶嵌在檀木窗骨上,是为明瓦窗。日光透过,如梦似幻,光辉流转一堂。京中一座不知名的小院在数周之内被翻修彻底,高门深锁着无限贵气,只为迎接一位挑剔的客人。 “夫人远来洛京,真是不尽荣幸。我本令人在禁城旁备下了一处别院,专为夫人在京中落脚,今日登门,才知道您这里辉煌气度实在超乎想象。” 一位青衣男子陪在客座,笑着赞叹道。 “过誉了。如您这样的万金之躯,竟然亲临鄙处,令余惶恐非常。” 主座上的女人淡淡开口。女人看上去应有三十余岁了,鼻梁细而直,分明敛着一双眉目,却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危险。她身量极为高挑,身着月白华服,以极好的工艺嵌着金丝暗纹。举手投足间传递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男人忍不住开口缓解压抑的气氛。 “夫人不必过谦。既然夫人不肯收下别院地产,我也不能因此失了礼数。” 男人拍了拍手,便有一队训练有素的侍从躬身小步依次而入,双手各捧托盘礼物,堂上顿生莹莹宝光。 “我听说白玥夫人特别喜爱珍珠,专门求来了今年藩国进贡的特大东珠。无一例外,皆是上品。” 男子负手走下,从盘中抓起了一把东珠。颗颗润泽饱满,直径几乎二指。宝珠光辉相映,在掌中流光溢彩,的确是举世难得的珍品。 被唤做白玥夫人的女人也从座上走下,她修身长颈,步态优雅,一举一动间显出含蓄傲骨。修长玉指捏起一颗东珠,对向日光欣赏。 “是很好,您费心了。” 男子见白玥夫人愿意收下礼物,神态间难掩喜色,“夫人喜欢就好。说起来我有些好奇,世上珍宝无数,玉石玛瑙、珊瑚犀角,为何夫人对这珍珠情有独钟呢?” “这房中的明瓦窗,算得上华贵精致,无需日晒雨淋,只要几年光景,就会如灰土墙皮一般剥落。”女人的声音蜿蜒如暗流,“上好的东珠,过去廿载,也要衰败无光。” “与财富无关,这是将死的美丽。余之所爱,便是哀怜即将逝去的东西。” 随手将东珠投入盘中,似乎已然失了兴致。 …… 洛阳问芳楼。 楼阁如昼伏夜出的兽畜般醒来。妓女涂脂抹粉,士绅们戴上风流假面。要追逐噱头,烘托yin靡,不负责任地一尽春风暖醉。 今日正是问芳楼头牌——舞女唐芊的首演。满城的浪荡公子都闻讯而来,几乎将问芳楼的门槛踏破。为了这场演出,问芳楼专门请来了洛阳最负盛名的乐师们。只是在这艳情浓香的脂粉之地,再精湛的琴技也显得音波靡靡。 “为了一睹唐小姐的芳容,小爷我今天可是背着我爹从院墙头翻出来的!” “得了吧你,就你那半截埋土里的瘫痪老爹,能管得住你大少爷?” “你妈的!”一伙纨绔相互吹嘘推搡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 “诶诶,你们几个别吵了,唐小姐出来了!” 鸨母笑盈盈地牵着一位白纱遮面的女子上台。微微欠身见礼毕,鸨母为之摘去面纱。 俊秀眉峰下,一双杏眼比栏外春光更为明艳。身姿绰约而不显枯瘦,眉目含笑却绝不轻佻。关于绝世舞姬的种种想象,从今夜起有了根由。 问芳楼为她的美窒息了一刻。随即又流落回红尘,脂粉味和酒rou臭倒灌入喉。气氛已被点燃,楼中充斥着口哨声、欢呼声、杂言碎语的告白声。所幸琴声已经再起,盖去了嘈杂无谓的喧哗。 舞女轻盈起势,如小鹿跃上石苔。 翩翩如飞燕,芊芊上瑶宫。从发梢到足尖,再到流转的眼波无限,这是谪仙的身躯,允此间凡人一睹惊鸿。 年轻的舞者尽情展示着人与万物的力与美,涌动的红尘在衣袖翻舞间被轻描淡写地挥退。展袖环台,蜻蜓般掠过无水的湖面;飞绢舞缎,幻夜里造出一簇簇晴云。时而舒展手臂,邀花月共饮;时而摇曳身姿,与鱼鸟同游。 拍声渐疾,一道绚丽的旋身。 如此浊世,舞女看不见。 …… 一曲终了,台下观众似乎还未从瑶台一梦中缓过神来。老鸨满面笑容地登上台,笑容间滑落的脂粉将在场的人拉回尘世。 “各位公子,各位贵客,这是小女唐芊的初次登台,如果贵人们觉得不错,还望多多打赏,奴家这厢多谢了!” 堆着笑反复鞠躬已毕,鸨母又卖着关子开口了。 “……要说这惊鸿一舞,如何比得上春宵一刻?如此良辰美景,正该拍投助兴,一尽豪情。您说是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纵使台上那人是天上的谪仙,在这问芳楼也不过是可以购买、可以占有的东西。被自己这样的人占有的东西。 从幻梦中醒觉的观众终于明白了,也许他们中的某些人在过去的一刻里受到了艺术的感召,但在此刻,他们将其追认为一种暴力的性欲望,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对美的感悟。渴望占有,渴望玷污,或者不能称之为玷污,是吗?从未听说主人会玷污所有物。 鸨母的话语如石击滚水,席间瞬间沸腾了。 “少吊人胃口了!要怎么卖!” “喂,开个价吧!” 鸨母脸上的笑容更加褶皱,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没有起拍价,上不封顶。出价最高的客人,便可与小女共度此宵。” ——————分割线—————— 白玥夫人是非常恐怖的女人!!! 但我保证她对于珍珠的爱好绝对和我对珍珠的强烈欲望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和珍珠有关的play! 我的意思是,你们给我的珍珠是非常清白的。 还有,不用为唐芊担心,她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