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重天上,云雾重重,宫宇层层叠叠、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衍虚天宫在这其中沉默矗立。 书房,棋案前,应渊与桓钦相对而坐,桓钦修长白净的手还拉着应渊的广袖,没有注意到应渊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弯了嘴角,他依旧望着应渊,乌黑的大眼睛里满含委屈,让人看去,顿起恻隐之心。 “应渊。” 随着满含讨饶意味的一声呼唤,袖子又被晃了晃,应渊这才憋不住,唇畔溢出一丝轻笑。 桓钦听到笑声后,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白净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他羞恼地启唇,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愤愤道:“应渊,你……” 世人面前十分冷淡的应渊帝君此时却狡黠一笑,轻轻搭上桓钦还拉着他广袖的手,缓缓道:“我没做什么,是你自己未曾察觉。” “你,你,你……” 见应渊如此戏弄自己,桓钦有些恼了,扬手挣脱开他的手,无意间竟用上了仙力。 只听得一声碎裂轻响,应渊的广袖破裂了一个大口子。 见此情景,两人都是一愣。 桓钦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乌眼,眼底有一丝歉意,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他缓和了语气,笑着道:“抱歉,应渊,我本无此意的,谁让你兴致起来,又逗弄于我,这不,立马遭报应了吧!” 应渊轻咳一声,低眉望着破损处,淡淡道:“无碍,只是这件衣衫我甚是喜爱,如今破了个口子,可如何是好。” “只是破了个口子而已,既然这衣衫你喜爱,交予天衣阁修补即可。”桓钦凑到应渊身侧,看了看那个破口后,提出了建议。 应渊不曾言语,一双沉如深海的眼眸却牢牢盯着桓钦。 “不会吧!应渊,你想让我修?” 桓钦惊地微微张了口,黑溜溜的眼珠也放大了一瞬。 见到桓钦这般模样,应渊眼底得逞的笑意一闪而过,他颔首,不动声色道:“因你而损坏,我自然要找你。” 闻言,桓钦有一瞬呆滞,随即怀疑地上下打量应渊,却没察觉出什么,便有些埋怨道:“应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会修补衣衫,你该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应渊的身躯微不可见地僵了僵,面上神色却无变化,只淡笑不语,他变幻出一本棋谱,递给桓钦,道:“我去换衣,你稍待片刻。” 桓钦接过棋谱,望着应渊消失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将视线移至棋谱,翻看起来。 没过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仙侍陆景的声音。 “帝君,计都星君,茶来了。” 盯着棋谱的视线未变,桓钦温和道了一声:“进来。” “是。” 陆景虽听出是桓钦的声音,却依然恭敬应声进了门,只因帝君曾叮嘱,计都星君在这衍虚天宫就是另一个主人。 他将两杯茶放在离桓钦身旁不远的茶几上,正要行礼退下,就见帝君的身影忽然出现,只是身上的衣衫不知为何已然换了一身。 应渊换完衣衫,回到书房,就见陆景在此,他望了望茶几上的两杯茶,对着陆景淡淡道:“下去,无事不必打扰。” “是。” 见陆景离开,应渊立刻望向桓钦,就见那人的视线正牢牢盯着棋谱,似乎陷入沉思,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未曾影响到他。 应渊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柔软与宠溺,他上前,轻轻抽出桓钦手中的棋谱。 手中棋谱突然被抽走,桓钦呆了呆,因着沉思,他有些迟钝地望向应渊,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回来了啊。” 应渊沉静的眼底皆是笑意,他嘴角微勾,广袖一挥,一件叠好的衣衫就出现在桓钦面前,正是方才应渊穿着的那件。 “拿去,修补完再给我。” 桓钦看着眼前的衣衫,嘴角抽搐,无可奈何道:“应渊啊应渊,你好没道理,这因明明是你种下的,这果却要我来承受。“ 说着,桓钦摇了摇头,继续道:“罢了,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不过若是补得不好,你到时候可别嫌弃。” “不会。”应渊深深凝望桓钦,语气坚定。 桓钦霎时眉眼含笑,眼眸似流光溢彩,仿若万千星辰尽在他眼。 应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痴恋,正要再说些什么,仙侍陆景却在门外扬声道:“帝君,计都星君,火德元帅来访。” 桓钦袖手一挥,放在面前的衣衫已然不见,他与应渊对望了一眼,彼此神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应渊对着门外肃穆道:“请进来。” “是。” 随着门外仙侍陆景的应声,没一会儿,门被打开,火德元帅穿着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他见到两人后,先对应渊行了一礼,又对着桓钦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帝君,计都星君既然也在,那我就省事多了,昨晚抓到的那两个魔族细作,我审问之下才知道,妙法阁掌事丝璇竟与魔族长老暗通款曲,坚守自盗,将众多法器与仙丹送予魔族。 这几百年来,魔界混乱,战事多起,以往我们出手后便很快结束,我说怎么这次的战事周旋了这么久,原来是因为丝璇。那丝璇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待我赶到妙法阁,她已然潜逃。” 火德说着,眼中凝聚了一团怒火。 应渊望了望闻言有些怔愣的桓钦,眼底闪过一抹忧虑。 他转向火德,平淡道:“想必天庭之中还有他们的细作。” 火德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这,确实很有可能。” 桓钦此时已然回神,乌黑的眼瞳里满是沉重与忧虑。 就在三人沉默间,门外忽然传来仙侍陆景的声音。 “帝君,火德元帅麾下天兵求见。” “传!”随着这一声,外面进来一个身着戎装的天兵,他对着应渊与桓钦见过礼后,立刻对火德道:“元帅,妙法阁遗失的那些法器都被魔族精锐转移了,另外,我们已追查到丝璇的踪迹。” “好!” 火德应声,对着应渊道:“帝君,我这就要去追捕丝璇,排查天庭细作,追回法器之事,还要仰仗于你和计都星君。” 看着应渊点头,火德又对桓钦颔首,随后便风风火火地带着那天兵一同离开,显然是去抓捕丝璇了。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自听完火德那一番话,桓钦眼底便浮上几分惋惜,应渊见他如此,心头一滞,当下起身走到他面前,紧紧握住桓钦的手腕。 “丝璇之事,怕是难了,到时候,你万不可插手。” 桓钦怔怔看着应渊,望见他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担忧之情,心间浮上一片融融暖意,当即温和一笑,道:“你放心,应渊,我知道。” 应渊面上神色一松,松开桓钦的手,语气平缓,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莫名郑重,仿佛被他奉为毕生信念。 “那最好,你需记得,谁都没有你重要。” 见他如此正经的说着这话,桓钦禁不住失笑,忽地打趣道:“应渊啊,你这话要是被那些仙子仙娥们听见,还不得又要编排我们。” 应渊斜眼看了看桓钦,垂首平淡道:“看来他们是太闲了。” 在低下头的瞬间,应渊眼中有明亮光芒一闪而过,对比他口中话语,这一番表现,实在有些口是心非了。 “嗳,应渊啊,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心血来潮给他们布下许多差事,那样我可就罪过了。” 桓钦呵呵一笑,饮了一口六雾茶,完全没注意到应渊偷瞄他的眼神里满是气恼。 应渊是在气桓钦的不解风情,可他却又毫无办法,谁让桓钦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很是迟钝,何况自己也一直在隐藏,无论如何,都不能挑明,能一直这样相处,其实自己也该知足了。 “说正事,桓钦,你去调整天庭的布防,排查细作,我去追回那些遗失的法器。”应渊无奈的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 说起正事,桓钦立刻沉下脸色,认真道:“为何,如今三大帝君都不在天庭,你还是在此坐镇,我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应渊便明了其意,伸手阻止道:“不可,转移那些法器的必定是魔族精锐,你独自前去,我不放心。” “可……”桓钦欲要再说,应渊却不容反驳道:“就这么决定了。” 见此,桓钦终是点头,他叹了口气,凝视着应渊,温声道:“那好,虽然你在六界少有敌手,但还是小心些为好,若有不对,传讯于我。” “我知道,桓钦,你放心。” 应渊见桓钦如此担忧,便轻声安抚,一直冷淡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柔和。 红月高高挂在天际,地火灼灼燃烧。 魔界,魔族长老霑夷正率领一支魔族精锐在山林中穿梭。 天际忽然闪过一抹流光,一抹白影顿时落在魔族众人面前,此人正是应渊。 魔族众人见到他,皆是一惊。 应渊望向魔族长老霑夷,神情冷峻的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淡淡道:“霑夷长老,你挑动魔族内乱,延祸他界,蛊惑天界仙子,助纣为虐。今日若你能交还法器,我可留你全尸,你的部下我也可以放过。但你若执迷不悟,不肯交还法器,我便只能顺应天命,除魔卫道。” 霑夷却毫无畏惧,只愤怒道:“今日法器在手,你休想让我等束手就擒。” 他说着,与部下精锐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只见霎那间,魔族精锐们将应渊团团围住,每人手中都举着一个法器,结成了阵法,朝应渊攻去。 应渊以一敌众,从容不迫,蓬勃的仙力自他掌中而出,一瞬间,山林内光芒闪烁。 两股巨大的灵力猛然相撞,应渊体内的仙灵微微撼动,额间银色仙钿上有一抹黑纹隐隐闪现。 围住应渊的众魔族大惊,霑夷不可置信道:“修罗图腾,仙界帝君竟然是修罗族之后……” 应渊神色一冷,施法压制住黑纹,哪知眉心突然爆发出一股庞大神力,一抹金色强光朝四处散去,所过之处,众魔族皆灰飞烟灭,法器纷纷落地。 强光消逝,待应渊睁眼,便见所处之地已深深坍陷,连草木都尽数凋零,心中不由微沉,他面上的神情复杂难辨,良久,才施法将众多法器收入手中,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此地。 九重天上,桓钦身后跟着两列天兵,他们走在天街之上,仔细排查着周围的一切,此时,宫墙上镶嵌的一朵六瓣梅花印入桓钦眼中,使得他清澈见底的黑眸徒然一亮。 同时,在魔界最偏僻的幽泫之野,火德将潜逃的妙法阁掌事丝璇抓获。 这六界局势,看着表面平静,却隐隐有着山雨欲来的征兆。